幾個仙山吏壓不動他,被甩飛出來,跌斷了骨頭,在地上滾著,哎唷叫喚。靺鞨衛笑道,「怎會有假?老頭子莫非還能拿剔牙肉骨頭來試你兒子麼?若真能試出來,那倒是一位豬兒子、狗兒子了!血既能融進骨里,便是與先帝有親緣了,不想走也得走!」
仙山吏們羅唣起來攆人,院裡像煮開了一鍋黏粥。琅玕衛一迭聲地厲聲嘶吼,然而因內傷的緣故終究無力起身。方驚愚在一陣兵荒馬亂里呆立著,孤獨得似被吊在了半空中,直到方憫聖在一群黑衣人的押解中經過他身前。
方憫聖蹲下來,抱了抱他,「別怕。」
兄長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帶著熏衣的豆蔻香。方驚愚依偎在那臂彎里,突而止不住地淚如泉湧。
「你要走了麼,哥?」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仿佛這是他與兄長的永訣。連他也知當今聖上對先帝的深惡痛絕,何況兄長若真是白帝之子,豈不是會以死罪論處?他用瘦乾乾的手使勁兒扯著方憫聖的衣袖,淚流滿面。同時他也一個勁兒地暗罵自己,為何自己這般孱羸?若不是為了救他,兄長分明能遠走高飛、逃過死劫的,現在倒好,自投羅網來了,是他害了兄長。
想到這處,方驚愚的眼淚終是開了閘,在臉上汪汪地淌成一片了。方憫聖輕輕鬆開懷抱,給他拭淚,聲音也是輕輕的,像一陣微風:「嗯,我要走啦,你多保重。」
「我們往後……還能見面麼?」
兄長遲疑了一下,眉宇間有淺淡的憂色。但最終,他還是再度攬住了方驚愚,一言不發。方驚愚泣不成聲,淚珠子打濕了他的肩。
方憫聖摸了摸他的腦袋,苦笑道:「說起來,若不是我,你在府里也不會過得這般苦。而且我們……不是親骨肉。你會怪我麼,驚愚?」
方驚愚拼命搖頭,噎得出不了聲兒。他知道自己此時一定極其狼狽,淚水洗了滿面。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哥也說過,有時假的倒比真的好,魚目也能勝過珍珠呢!」
兄長一愣,望了望手上那隻假玉扳指,笑了一笑。「是,你說得不錯。假的……會比真的好。」
他放開了方驚愚,站起身來。方驚愚感到那暖熱也倏地遠去,欲要伸手去捉,卻又捉不到了。兄長走進人叢里,最後向方驚愚回眸一笑。這一笑,整個人又活泛靈動起來,如一輪皎皎桂魄,泛著清輝。以致於多年後方驚愚仍將這一幕深深刻於腦海里。
突然間,漆黑的海洋裹挾了方憫聖。仙山吏們一擁而上,鉗住他的臂膀,將他粗亂地搡開。冬青木葉被踐踏於靴下,化作塵泥。天色陰晦,烏雲里含著欲落的暴雨。一院的雜嚷聲中,琅玕衛的嘶吼尤為悽厲,似受傷的野獸在嗥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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