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驚愚抬起頭,「有什麼害臊的?我小時候手腳不靈便,只得在地上爬,家僕都輕賤我。倒在地上的飯,我吃得多了。」
那獄卒又哼一聲,仿佛鼻子裡有出不完的氣似的,然而眉頭鬆了些。他倚著牆坐下,這時方驚愚才發覺他手中捧的木托里放著一隻沙盒。興許是為了消磨時光,那獄卒伸指在其中寫寫畫畫,畫的人卻惟妙惟肖。
「你在畫什麼?」沉默良久,方驚愚開口問道。
獄卒露齒一笑,陰惻惻地道,「我在畫你。」果不其然,他在沙盒裡畫出了方驚愚的臉,眼耳口鼻俱像。方驚愚點點頭,說,「很像。」獄卒卻說:「現在還不大像,等到一月後就像了。」
「為何?」
「因為一月之後,你會被送往法場,身首分家!到那時你便只剩這一個腦袋了。」
方驚愚默然無語,然而神色不變,無動於衷。那獄卒見多了死囚,以為他會大嚷大鬧,然而卻見他安靜得過分,便又問道:「你不怕麼?」方驚愚說,「有甚可怕的?」
獄卒問:「你年紀多少了?」
「二十三。」
「還年輕得很!怎就做下了一樁殺人案子?」
方驚愚冷冷道:「人不是我殺的。」
「光天化日之下,眾人皆眼見你持劍殺人!你還抵賴!」那獄卒忽而激動起來,臉上一條條筋鼓起,仿若蜈蚣,目光里火花迸濺。「我也曾是覺元騎隊裡的人,頭項他老實忠厚,與咱們每一位弟兄皆是刎頸之交,想必也對你關懷備至,你卻忘恩負義,害了他性命!」
獄卒吼得聲嘶力竭,方驚愚卻忽而明白了為何他對自己態度惡劣的緣由。原來這獄卒是誤以為自己殺了頭項,方才對他恨之入骨。想到這處,他心下一松,道,「我真沒殺人,是靺鞨衛誣捏情實。你若不信,伸手到我懷中摸一摸,那裡有一件信物。」
獄卒戒備地看著他,「怕不是我一走過去,你便會咬掉我手掌。」方驚愚道:「你這樣不信我,拿木栲給我鎖上也行。」那獄卒走過來,謹慎地伸手入他懷裡,取出了一隻方十勝石佛像。入監房前,方驚愚把此物藏在舌下,瞞過了搜檢。
方驚愚說:「這是頭項的信物,你既是他往日的弟兄,我便想勞煩你一事,將此物拿去蓋竹坊趙宅,與頭項的妻兒說頭項右遷,回邊軍復原職,要與他們自此久別了。這是頭項的遺願,可惜我現今囚於囹圄,不得親自動身,事成之後,我在清源巷宅子中的一切都可任你取用。」
他口氣懇切,那獄卒也記得頭項的這件信物,再一看其上並無血污,並不似是死後從屍首上粗暴拽下的物件,對方驚愚的冷峻之色也寬鬆了些。於是獄卒問他道:「你真沒殺人?」
「我可賭神罰咒,若是我手刃了頭項,定遭雷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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