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服食那肉片的緣故,他仿佛落入寒熱地獄一般,似有劍樹刺破身軀,疼痛難耐。至於同方驚愚廝打之事,他卻全然不曉。
他躺在榻間,便似睡在砧板上,疼痛如刀般一下下落在身上。於是在這痛楚里,他再度想起往事,然而這一回各時各景皆歷歷在目,比往時的任何一次都更清明。
陡然間,他仿佛回到了許久以前的瀛洲,回到了尚與師父相伴的時日。
八年前,瀛洲暴雨逐雷,海彌煙水。
這一日,有身披油綢的兩人匆匆穿過浮橋風雨,來到雷澤船前。
彼時玉玦衛方剛亡故,雷澤營中士氣低落,隨處可見酗酒酩酊的兵丁。拱頂帷幄中酒氣濃烈,仿佛一抹火石便能起火似的,那兩人入了營,竟也無人去顧,只一個粗眉少年郎自地上爬起,喝道:
「站住,你們是何人?」
其中一位高挑個子解了風帽,露出一張覆著銀面的臉,嗓音溫文雅正:「失禮了,我們是自蓬萊來的,是玉玦衛的故識。敢問她而今在何處?」
那粗眉少年一顫,低頭道:「她……她故世了。」
風雨蕭瑟,船中盈滿潮涼。銀面人愕然,「故世了?」半晌,他問少年道,「你是何人?」
「我叫言信,是玉玦衛大人的部屬。如今雷澤營軍心渙散,怕是撐不得幾日了,大伙兒都在各謀出路,你們來得不是時候。」
銀面人聽了,蹙眉沉吟半晌,低頭與身旁那人接耳片刻。於是他身畔那人忽上前一步,冰冷而囂狂地道:
「雷澤營的人皆是斷了根的孬種麼?看來玉玦衛那婆娘也是活該,有這群裂棗歪瓜在,任誰都要被玉雞衛斬骨斷筋,切作臊子,隨意料理。」
這人聲音清泠泠如流水,聽著年歲尚弱,個頭又比那戴銀面的青年低矮,看來是個少年郎了。眾兵丁本是心若死灰,正在借酒消愁的,唾罵他們倒不打緊,可若牽扯到玉玦衛,他們便老大不愛聽了。只見幾個醉漢當即跳起,有人破口大罵道:「哪個驢入屁股的小兒,敢同老子說這話!」
有一醉漢上前,照那身披油綢的少年郎面門揮出一拳。那少年不忙不亂,只一偏頭,閃過了那拳。拳風颳落他的雨帽,於是一張淨白面龐露了出來。
非但是那醉漢,雷澤營里的眾人忽而僵凍了似的,一個個抬頭抻頸,對那少年怔神。那龐兒素白穎秀,似遭牛乳洗過一般,一雙眼清冷如霜,其中一隻是赤紅若血的重瞳,戾氣盈天。那少年在這齷齪骯髒的船上極不搭調,仿佛一團雪落入煤灰里似的。
少年冷笑:「我說得難道不對麼?瞧你們守備鬆散,若我是玉雞衛,今日只消走進營中輕輕幾彈指,便能教雷澤營覆滅。玉玦衛能教得你們這群孬種出來,想必其人也是個大孬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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