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伢子顧自哆嗦,懵懂地想起數日前分明是兩人進了這蓬船,而今出現在船上的卻僅有一人一弓。悽厲尖叫聲此起彼伏,良久,血染溟海,風中飄腥,四周已化作地獄。
那少年不算得毫髮無損,身上攢了數道箭,血流不止。他向怔痴的漁伢子走來,漁伢子顫抖著,卻聽他開口,沙啞而疲憊。
「去稟告你們的主子玉雞衛。『閻摩羅王』永不會死,今日之仇,來日定十倍以償。」
少年落著淚,淚水熾紅,似是鮮血。手裡的骨弓如一輪明月,泛出柔柔瑩光。他靜靜凝望著漁伢子,然而後者卻瞧得出他眼裡燃燒的仇焰,滾燙猛烈。他提起骨弓,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恨徹心扉:
「往後餘生,他永無寧日,必將喪命於此弓之下!」
第68章 煮豆燃萁
天山金刀落下,破開皮肉,臉上溫溫熱熱,是濺到了血。手往下探,便摸到滑溜溜臟腑,水一樣似的,在指間亂動。取出骨頭,削磨、打孔,用溟海水洗淨,便得一節光潔骨片。然而一節不足長,要用筋腱揉搓成繩,連綴骨片,才製得成一柄骨弓。
在夢裡,五年前的楚狂欣喜地跳起,對銀面人道,「師父,我會造骨弓了!」
銀面人坐在他身畔,微笑頷首。楚狂撥弄弓弦,忽又困惑:「按理來說,以骨造弓,韌性不如用木的好,但這弓我卻使得十分稱手,這是為何?」
銀面人笑道:「因為這不是尋常骨弓,是以我的骨所制的弓。」
剎那間,楚狂渾身顫抖,四面白霧茫茫,帳紗一般攏住他。他眼睜睜望著師父的身軀腐爛潰敗,骨肉分離,最後肉糜里只躺著一柄潔淨骨弓。
楚狂顫著手,捧起那弓。此弓有名,喚作「繁弱」。
突然間,他抖抖瑟瑟,胸腔里爆發出驚雷似的怒吼。自從五年前瀛洲的那一夜起,他的心便時時遭恨火焚燒。世界裡滿是暴風雷震,刻心鏤骨的仇恨滿溢而出。一個聲音在心中叫道:他要化作嗜血厲鬼,殺了玉雞衛!
一個焦切的聲音忽闖入他耳中:「楚狂!」
楚狂感到自己被那聲音向上牽引,自泥沼間抽離,落入溫暖懷抱,有人輕輕搡他的肩。他睜開雙目,蒙塵的艙頂現於眼前。
再眨眼一望,他發覺自己的手心被緊攥著,方驚愚正凝望著他。
他驚魂甫定,才發覺先前的自己是魘著了。身上劇痛,原來他是身負重傷,昏死過去,做了老長一個關於往昔的夢。
「你做了噩夢,喊也喊不醒。」方驚愚垂眸望著他。
楚狂看了他許久,方知自己已自夢裡抽身,瀛洲、雷澤營、師父,都是夢裡的事,然而五年過去,他心上的創傷依舊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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