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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灼是最教人知覺痛楚的酷刑,卒子們深知如何以他的身子取樂。有時他被套上燒紅的鐐銬,有時則被展開的燙鐵皮裹在身上,痛苦難當。烙鐵被貼到他的兩肋處,發出令人牙酸之聲。

「黑繩地獄一劫受苦,阿鼻地獄一劫受苦——」

熱鐵繩緊縛著他喉頸,教他幾近窒息。鞭抽、棍擊、刀刺並無止境,他所處之地即是無間受苦的煉獄。

「毛豎地獄一劫受苦,睺睺地獄一劫受苦——」

冰鹽水劈頭蓋臉地澆下,傷處頓如刀劈劍刺,傳來鑽心噬骨的痛楚。他身上發著高熱,如寒暑交織。

最後,重重迭迭的誦經聲念道:

「——謗法眾生,於此八大地獄,滿足八劫,受大苦惱。*」

劇痛如海潮般吞沒了楚狂,他雖尚存一息,然而卻生不如死。一剎間,他墮入無邊黑暗。

不知許久,暗處里漸而有光。一盞枝形燈徐徐亮起,勾勒出一位青年的身形。谷璧衛一身玄甲,兜鍪眉庇鋥亮,腰懸判官筆,坐於燈下,面容較平日看來年弱,像往昔隨白帝出征時的模樣。他神色平寧,問道:

「天符衛,你知曉在下為何恨你,要拿你如此磋磨麼?」

楚狂站在暗處,冷冷地望著夢境裡的他:「我不是天符衛,也不知你們間的恩怨。」

谷璧衛哂笑,他站起身,赤箭花在他身畔盛開,在他身後交織成一幅幅畫卷。時是霜重鼓寒,車騎滾滾,碾過仙山大地;時是曠野蒼莽,幽磷閃爍。「許久以前,白帝曾出征前往歸墟。愈近歸墟,凍斃於雪窖冰天的兵卒便愈多。為少些折損,先帝便令在下駐紮此地。」

言語間,赤箭花枝葉輕搖,幻化出一幅圖景:白草黃雲,石沙莽莽,原野上淨無人煙,幾點雁影拂過,如熟宣上不經意落下的幾道閒筆。谷璧衛低嘆:「望見了麼?這便是最初的岱輿,荒煙蔓草。在下在此地駐守了不知幾度秋,少食缺衣,身邊卒子漸因風霜凍斃,最後僅餘在下一人。」

楚狂沉默不語。花葉舒展,他望見一個人影獨眺溟海,血肉因年歲而被磨去,英挺的背影逐漸佝僂。

「白帝與天符衛一去不返,獨留在下在此地。五年,十年,還是百年?在下抱著部屬的屍骨,在此地獨居了極漫長的年月。可你們並未踐諾,只將在下拋卻於此地不顧!」谷璧衛騰地站起,神色一剎間變得獰厲。「因而在下築起了岱輿,此地九衢三市,急管繁弦,是遠勝先帝治下的極樂之地,是在下的夢景,在下的桃源!」

一剎間,千萬朵赤箭花在黑暗裡盛放,像熊熊燃燒的大火,勾勒出岱輿的廣廈華屋、歌台舞榭。谷璧衛的影子立於其中,如獨踞戲台的主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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