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兀然抬首,卻見踏道上有一對身影自雪塵後浮現,不是旁人,卻是攙扶著楚狂的方驚愚。
「方驚愚,你還來此地作甚?是朕殺得你不夠狠,教你還存有僥倖之心,以為朕會將你當作座上賓寬待麼?」白帝冷哼一聲,自石椅上起身,目光如電,刺向方驚愚。
方驚愚臉色卻不好,蠻橫無理地道:「你殿中的那桃源石椅可愈傷罷?借用一下。」說著,便不由分說地踏入了殿中。白帝望見他臂彎里的楚狂,面無人色,氣息奄奄,便也斂起了敵意,默然地退到一旁。
本來方驚愚對又要折回白帝城中一事一萬個不樂意,可楚狂命懸一線,他著實不敢耽擱。他將楚狂輕放在桃源石椅上,那石椅確有奇效,楚狂坐上去後,神色不再十分痛楚,血也不再流。
白帝對方驚愚之舉冷眼旁觀,道:「別以為是朕寬待你,准你踏入此城了!朕從不關切你性命。」他朝楚狂揚了揚下巴,「只關切他的。」
方驚愚頓時像個豎滿刺的鐵穗子,敵意地望向白帝。白帝不理會他,獨自到角落裡搬來一套金鏟銀鍋,用火石擦燃了火,炒熟香蒲,又在藥銚子裡添了些黃文、傅致膠,以水煎了一碗藥,遠遠地推給方驚愚。方驚愚道:「怎麼,不是說不關切我的性命麼?」
白帝冷聲道:「不是給你的藥,是給你帶來的人的。」
方驚愚又哼一聲,說實話,他瞧這個自己哪兒都不順眼。他拿過藥碗,拿起小匙,給楚狂將藥餵了。能在這雪窖冰天裡尋到的藥材,想必是有千金之價了。然而因寒風蕭蕭,藥冷得快,楚狂又齒關緊合,大半碗藥未餵進去,順著下巴淌濕了前襟。白帝在一旁看得不快,斥道:
「廢物。」
方驚愚終於按捺不住,斜睨他道:
「你這老殺才,犯了什麼病,老挑我的刺兒?」
白帝道:「沒怎麼,不過是瞧你不順眼。」方驚愚說:「你又做成了何事,教你覺得你已功垂竹帛?」
兩人互相瞪著對方,最後卻是白帝敗下陣來。他長吁一聲,神色轉為黯然:「朕也未做成何事,真要說來,你無功無過,倒勝了朕一籌了。」
他神色寂涼,反教方驚愚放下了心中芥蒂,此時的白帝不似白帝,倒似一個孤苦無依的老人,佝背縮頸,又像一隻老蝦米。方驚愚問:「你究竟歷經了何事?」
白帝深深望了他一眼,將過往徐徐敘來。這是時隔近百年,老者第一回向旁人啟了話匣子。方驚愚靜默地聽著,冰牆無可逾越,蓬萊哀鴻遍野,慘景周而復始,舊交身死故土,白帝的過去是有別於骨片的鮮活與絕望。方驚愚愈聽也愈沉重,幾與他感同身受。
到了後來,白帝不講了,目光卻如挫刀,在他周身刮來刮去,卻又落在了一旁的骨弓之上。
「這是何物?」白帝突而出聲問道。方驚愚扭頭,卻見一柄骨弓躺在自己身畔,皎潔光滑,如一輪美月。方驚愚拾起它,道:「這應是楚狂……憫聖哥的骨弓,他對其愛不忍釋,時常攜於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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