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致這一悲劇的，並不是木妖個體修為不強……恰恰相反，無論是早逝的夜華，還困於廢土的夜平，二者年紀小小，都修到了青階水平。」

「木妖們的悲哀，在於人丁過少，現世，只有夜藤女皇可以凝化子代，而她本人，又因本源之傷，不可離開藤丘半步，小公主們在此亂世之下，根本不待成長為可撐碧葉的強尊，便會死於力竭，以及諸妖之間的爭鬥。」

「整個妖界都在世界的毀滅之景中墮落……」

水妖王的表情悲悵，語氣越發悲涼。

「混亂，在人心中種下瘋狂，死亡，令禮樂崩塌，再無妖關註明天，眾生，只求現在的歡愉！」

「所有人都忘記了……所有妖族之中，只有木妖，只有木妖在問鼎紫階後，可以自產靈氣，庇護百族！所有生靈的存在，對此即將崩毀的世界，都是負擔，唯獨木妖，是最後的希望。」

說完之後，整個房間再一次陷入長長的沉寂。

沉默良久，水妖王緩緩走到長跪在地的鱗子甲身前低下頭去。

「甲兒……你落淚了。」

老妖王伸出一指，沾了沾鱗子甲眼角的淚水。

這淚。

不是簡單的為木妖一族悲慘的境遇心痛，而是一個孩子，驀然懂得，父王披荊斬棘，一路陷害！謀殺！嗜血！奪權……直至從一個卑微妖眾，坐上水妖王寶座的初衷。

背負著驍勇無恥之名的一代梟雄。

他內心所求，沒有人曾看破。

他在為這荒蕪的大地哭泣，誓死想守護的是，大地最後的綠意。

「你可知我，為何鍾意你？」

輕輕撫摸鱗子甲的頭頂。

「若我將這些話，說給你那些兄弟聽，阿乙他們，沒有人會如你一般，對這個世界的悲涼感同身受，弱肉強食，已經烙印在了他們的骨血里，他們不信未來，只知道學父親那些歹毒手段，謀求當下。」

「所以也只有你，才有可能幫助夜青化根。你蠢蠢的善良，令你知道什麼是奉獻，什麼是犧牲……」

「今夜你好好想想，為父去休息了。」

說完最後一句，老水妖王踏入了點滿燈火的房間，又將房門輕輕合上。

鱗子甲如一尊雕像般，長跪在地。

父親並沒有呵斥他，也沒說要求。

但在父親離開之後不久，他便緩緩張開手掌，目送那三枚青羽飛入燈火之中，無聲地被燒成灰燼。

是的。

父親沒有看錯。

自己對於殘陽界明日秩序愚蠢且不切實際的追求，與父親如出一轍。只要能親手開創一絲希望，他願……祭祀出自己的所有。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苦澀與無奈，說不出口，便只能如那三枚青羽在火中化煙，裊裊寂滅於無。

聽著火焰嗶嗶剝剝地響，鱗子甲冷喝一聲。

「來人呀，準備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