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恁娘,野種!」
突然,尖利的嗓音響徹宅院,所有人都被嚇得心顫。
於磐回頭望,先看見的是一頭灰白亂發,像一把朝上的髒拖布,騰一下衝過來了。
是伯母。
她沖天麟狠狠吐了口痰,嘴裡罵罵咧咧的,抬了腳,就往孩子身上踹。
於冠良的司機兼保鏢,連拖帶拽地把她弄回屋裡去。
更唏噓的是,於磐還記得她年輕時的樣子,大眼睛,講話溫聲細語的……
天麟本來就委屈,這一莫名被攻擊,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比阿嬤剛去世時,哭得響亮多了。
他阿媽向於冠良使眼色,想領著孩子出去透透氣,也別吵到逝者安睡。
可於冠良不僅不讓,反而自己也哇哇地開始哭,哭得老淚縱橫,揪著天麟叩頭,把孩子磕得頭皮疼,自然嚎得更慘了。
父子倆在這二重奏呢。
正好這會前來弔唁的老人聚了堆,沒別的話聊,只得夸一句「真是孝子賢孫。」
於冠良算得很精,伯母一直被「養」(或者說囚禁)在台南,是因為老家的舊相識都認得這位「糟糠之妻」,而葬禮讓天麟和他阿媽也回來,是讓人看看,他也有親生兒子了。
於磐看得實在反胃,悄悄從側門溜出去了。
遠離那窒息的環境,天氣都沒那麼熱了。
村子背後是片茶山,夏天裡漫山遍野的綠,翻過山去,就是家裡的祖墳,他父母的墓碑,也在那邊。
於磐不知不覺間已經走上了茶樹中間的小道,有什麼牽著他似的,再過幾天,阿嬤也要睡在那了,在他心裡,這裡將變成台灣地圖上唯一的黑點,重重的,墜得紙都要破。
站到山頂,他聽到煩人的機械噪音,山的側邊竟然在修高速路。
兩年前還是土路的,看樣子已經修到快通車了。
可是那個土路!他和書語小時候,就是在那裡放鞭炮的,每次車經過那最坑坑窪窪的地段,他就知道,要到家了。
那裡怎麼能是水泥路呢?
善良的他突然自私起來,他不想來自現代的氣息侵染他的家鄉秘境,讓人無處緬懷。
於磐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他不再往前走了,他蹲在原地,掏出手機,毫不猶豫地給男友打了電話。
「小寶,你在幹嘛?」他拖長音問。
「剛起床,在幫Hermina澆花!」
小李晃了一下陽台,又顛顛跑回客房裡去,特地把電影節的獎盃從行李箱裡掏出來:「給你特寫一下!質感超好!」他昨晚就愛不釋手地翻出來看了兩次。
只有李朝聞的笑臉能讓把他拉出回憶的世界,讓他真切地感受到當下的自己,他已經是另外一個他了,他現在的生活,跟茶山邊是土路還是公路毫無關聯。
「恭喜你,小李導演。」
「有事嗎哥哥?」李朝聞看他穿著孝服,也不好嬉皮笑臉的。
於磐無奈地笑:「我真的好想你。」其實他守靈時,也時不時會可恥地想起他,想如果他在身邊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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