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奚落聲在暗夜的空間划來划去,像她磨的那把菜刀,鋒利無比。它劃傷了李崟的尊嚴,也劃傷了母子間最後一絲情感聯繫。
李岫看見哥哥的十根手指緩慢彎曲,但始終沒能形成拳頭的形狀。他沒說話,在一灘迷濛的橘黃中,一腳一腳踩向自己的房間。走到房門口,還不忘關了走廊的燈。
啪的一聲,李崟的世界黑了。
母親朝著李崟的背影啐了一口,隨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緊接著熟練地插上門栓,從裡面將門鎖得嚴嚴實實。
整整一夜,李岫都睡在被尿液浸濕的被褥中。她不敢向母親訴說自己尿了床,不敢惹母親生氣。她擔心一旦說了,不知道又會引發怎樣的風暴。
一個十八歲的成年人還尿床,該是多大的罪名。
星期天的上午,學校照例放了半天假。哥哥九點多就出門上班了,母親拾掇完廚房,又將那一床尿濕的被褥洗完晾好,而後就坐在小賣部里織毛線衣。
與李岫憂慮的結果不同,母親並沒有責罵她,也沒有過問她因何會尿床。只是收拾床鋪發現的時候,愣了幾秒。緊接著利落的將那一床彌散著尿騷味的床褥卷在一起,抱進了廁所。
李岫當時正坐在書桌前吃早餐,半顆雞蛋還卡在喉嚨里沒咽下去。如果當時母親暴怒發作,或許她真的會被當場噎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母親的情緒竟然出奇地穩定,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李岫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這才緩緩落回地面。
不過,母親這般反常,反倒讓李岫莫名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那平靜的表象之下似乎潛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巨大暗涌。她沒敢作聲,就那樣裝作若無其事,默默的把喉嚨里的半顆雞蛋吞進胃裡。
早餐過後,李岫老老實實躲在房間裡,將英語單詞溫習一遍之後,又從書包里拿出前幾天隨堂測驗的數學試卷。看著醒目又刺眼的紅色叉號,她長吁了一口氣,用手指抹平草稿本,準備重新演算。
這時,小賣部里稀稀裊裊傳出京戲的曲調。
一定是母親打開了那台收音機。李岫暗暗思忖。好久都不曾見著那個老古董了,還以為一早就被母親當廢品給扔了呢。
那台收音機確實有些年頭了,聽說還是母親的嫁妝。那時候家家都窮,彩禮也就幾十塊錢,嫁妝也是相當寒磣。家境稍微好點的,多是陪些縫紉機、收音機此類,家境不好的,就陪帶些白米、紅薯、雞鴨這般。
老陶家沒兒子,家庭條件稍為好點兒。母親又是第一個女兒,外公外婆自然不想委屈了她。這才拿錢出來買了台時下最新款的收音機,另外還帶了十隻活雞,作為她的嫁妝。
當時擁有這麼一台收音機,確實面上有光。可如今,這老古董早就被淘汰了。家家戶戶都有電視機,誰還聽這破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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