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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縈卻不知那一刻他心中轉過多少念頭,只散漫道:「這倒無妨,反正那個術士活不過這兩天了。這種人修習邪法,身上也帶邪氣,只要他還在洛陽,就必定躲不過我。」

比起這個,她似乎還是更關心另外一件事,謝縈盯著手裡的杯子,很不滿地皺了皺鼻子。

從前食肆里的水多半會放些桂花蜜或者茶葉,只是封城之後物資緊俏,這就是一杯一點味道也沒有的清水。

「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呀?連桂花蜜都沒有了……」謝縈唉聲嘆氣片刻,忽然又疑惑地一扭頭望向他。

「我倒想起來,我不得不待在洛陽,是在等著和哥哥會和,你呢?你又為什麼一直待在這裡?」

當年離開京城時,北方已經戰亂迭起,對於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南下是他唯一的選擇。

起初他輾轉過許多地方,因為無力自保而東躲西藏,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所在的地方究竟是何處。後來,在這樣的恐懼中逐漸長大,也有了傍身的技藝,他才能更名改姓,在洛陽以新的身份定居下來。

洛陽離京城很遠,遠到已經不會有人認出他的身份,但也還不像江南或者嶺南那樣遠,遠到徹底與曾經的那個世界隔離開來。

三年的蟄伏以後,他從朱由柏腹中剖出了那塊玉玦。或許除了他以外,那就是父母所留下的、最後的痕跡。

寧昀從未想過會對外人解釋這些,只是避重就輕的話語在舌尖滾過一圈,開口時卻莫名變成了真話。

「我在找我家人留下的東西。」

謝縈微微轉頭,「嗯?他們沒告訴你在哪裡麼?」

寧昀說:「他們都死了。」

他的聲音很輕,也許就是因為太輕了,並沒有想她能夠聽見。

而那一刻謝縈卻突然轉過頭看他,在陽光下,她的臉白皙得仿佛透明。

她微微歪著頭,像是很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就是福王府里的那塊玉佩麼?這倒簡單,我說過會偷出來給你。」

寧昀望著她,仿佛胸腔里忽然有某種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情緒在洋溢,在並沒想清楚原因時,他已脫口問道:「為什麼?」

謝縈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進城的時候,我不是答應過你嗎?」

——作為那兩張文牒的答謝,而他遞出文牒的時候,只是覺得這個神秘的少女身上或許有利可圖。而他當時的猜測並沒有錯,他幾年來苦苦追尋的東西,對她來說是隨手就能給出的。

現在,她臉上分明是在笑,只是這樣的無憂無慮,卻仿佛人世間種種愛憎別離,都不會在她心頭留下什麼印記。

這樣無憂無慮的笑容落在眼中,寧昀心中竟驀然空落落地一墜。

「就像答應付三娘,是一樣的嗎?」

話出口的瞬間,他心中就已經突地一震。

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再問出來,無非是自取其辱而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也許只是因為突如其來地被往事追上,心神動盪之下,本能地想要尋求一絲虛幻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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