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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縈默然應了一聲,叔叔又自言自語:「今年我出差回來的時候還跟你嬸子說呢,我看著真著急,你說當妹妹的都要談婚論嫁了,做哥哥的怎麼還沒一點動靜,懷月這麼好的模樣,怎麼耽誤到三十多了還沒女朋友?但再一想想,懷月這孩子從小就多災多難的,能平平安安的長到這麼大就是萬幸了,別的就都不能強求嘍,都是緣分。」

去鄉里老宅的車程不到半個小時,一路上叔叔依然絮絮叨叨。

上了歲數的中年人,跟小輩嘮叨起來的口氣其實都差不許多。謝縈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編了這麼一個背景故事,說者無心,可是每每聽到哥哥兩個字,她仿佛都猝不及防地被尖銳的刺扎了一下,過了很久才綿延出一陣後知後覺的痛感來。

哥哥。

心頭這樣空蕩蕩的恍惚里,叔叔還在說個不停。一邊是再平凡不過的家長里短,一邊卻是綿延數百年的恩怨愛憎,如此鮮明的割裂感,仿佛帶來一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

她是天下妖魔的君主時,他是攪動風雲、左右戰局的李慕月,她是平凡的人類女孩時,他是每天圍著廚房忙忙碌碌的謝懷月。截然不同的兩段人生,哪一個才是他們真正的身份?又或者其實她早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這些都並不真正重要,每一次睜開眼睛看見這個世界,血緣都是她自我認知的最初也最重要的錨點。

她是這個人的妹妹,就這麼簡單。

只是……

哥哥從始至終都是妖身,她如今的身體則是蘭若珩用泥土塑成,這對社會意義上的「父母」,與他們其實並不真正存在什麼親緣。那麼,沈慧言夫婦在這整件事裡,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沈家的老房子在鄉里算是大戶型,幾代人的房子都蓋在院子裡頭,除了千禧年後整修過一次就沒再沒什麼變化。

如今村子人口流失相當嚴重,不僅建築老舊無人,道路也已顯出凋敝來,兩旁遠山隱在蒼勁的黛色里,撲面而來一股田野的風,在夏日的傍晚顯出了幾分寂靜的陰涼。

回到從小長大的地方,叔叔一時間更多感慨,指著院子裡的草垛和水井,給她介紹兄弟兩個童年時嬉戲的地方,又保證道:「你放心,大哥的房間,這些年咱們誰也沒動過,要是有什麼東西,本來就是要留給你和懷月的。」

沈家人丁不興,到謝縈父親這一輩就兄弟兩個,相繼考出村子以後,從前的房間也就久久空置。

謝縈接過鑰匙開了鎖,屏住一口氣,推開了門。

已經快要十年無人打掃過的房間,一股灰塵氣味撲面而來。她站在門口等了片刻,直到灰塵落盡才邁入房間。

實在是不大的一間臥室,為數不多的家具都已經很有年代感。書桌上壓的玻璃已經有些泛黃,下面壓著幾張黑白照片,從少年到青年都有,戴眼鏡,長著一張溫和討喜的臉,是她的「父親」沈慧言。

大學畢業以後,沈慧言就在北京工作,從此基本只有過年才會回老家。房間裡的舊物並不多,書桌上大多是一些當年的教材和筆記本,看得出主人的生活習慣很好,過了很多年,即使紙頁都已泛黃髮脆,這些舊物還是被摞得整整齊齊。

謝縈從車裡拿了口罩手套來,依次把床底和書桌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遍,最後停在了舊衣櫥前,把裡面的舊衣服和被褥一件一件拿出來,疊好摞在地板上。平時她自己的衣服都是隨手亂丟,可是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父親」,也許是出於下意識地,她不想破壞這個房間的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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