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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些話語正那麼輕那麼自然地在心頭浮現出來,那樣平凡的交談,此前她甚至從未刻意回憶過,而此刻卻理所當然一樣地記起,原來他們也曾天馬行空地想過另外的可能。

那一年他們在巫山腳下,千里江陵,自古就流傳著無數神仙精怪的奇談傳說。他們從街市上買了話本,湊在一起興致勃勃地看。十個故事裡有十一個是講窮書生進京趕考,半夜窗子被人敲開,夜色里站著個姣花照水的女妖精,要送財送物還要以身相許。她覺得這些酸儒的幻想好生無聊,又扭頭說你家若是沒出事,你現在應當是中了舉在做官,那你就不會遇到我了,我可沒有半夜爬人窗戶的愛好。而蘭若珩秉著蠟燭,瞧著她很安靜地笑,說那也未必,我到時每日下了朝就去集市賣酥餅的鋪子邊等著,你總有路過的時候。

泥土裡漸漸出現了一點車馬踏過的痕跡,延伸向遠方的馬車轍,像是畫布上潦草勾勒出的幾條細線,時不時地就被荒草和亂世打斷。周圍這樣安靜,無盡的曠野上只有風在吹動,可能是因為古代本來就人跡稀疏,不過她現在也並不確定,這個幻境裡到底還有沒有其他人存在。

謝縈撐起紙傘,默默望向遠方,在那裡,細雨中的群山猶如黛洗。

她沒有去那座歇腳的荒廟,她徑直走向了洛陽。

從邙山到洛陽的路並不遠,而她刻意將腳程放慢了些,看夜色一點一點地從天空的盡頭褪去。

這樣飄著細雨的早上,晨光也被藏在陰雲之後,天空是青色的,像隔在一層玻璃之後,怎麼也看不分明。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早上,太行山的積雪已經沒到腰間,太陽也像蒼白天幕後一個模糊的光點,於是她帶著蘭若珩飛到了很高的地方,沒有雲層遮擋之後,日光終於顯出了原本的光輝,整片雲海都被燦爛的金光照透了,風一吹,流雲的形狀就在變換,像無數在天空中奔馳的雄獅、猛虎和駿馬,每一隻都披著滿身的金縷。

他們在高空里放聲大笑,她說日照八荒是為昀,你從前的確有個好名字,他俯下身來將臉貼在她的鱗片上,說其實我更喜歡你取的這個,蘭若珩……他輕聲念起這三個字的時候,仿佛那不是一個隨口起出的人名,而是一個小小的,屬於兩個人的約定。

幾年後的一個夜裡她突如其來地驚醒,睜開眼睛時已經不記得夢中怎樣,只感覺心臟仿佛在無止盡地下墜、下墜,於是她掀開被子跑出房間,伏在哥哥的膝頭,茫然地描述這個噩夢。在最深的黑暗裡,很冷,沒有任何人,只有我自己,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兒……血脈相連的兄長把她緊緊擁入懷中,她埋頭在哥哥肩上等待心跳平息下來,而那時她並不知道那樣突如其來的驚悸究竟從何而來。

她從不對發生過的事情感到後悔,因為她向來遵循最真實的本心行事,在哥哥交給她來抉擇的那些節點上,即使再來一萬次,她還是會那樣做。她也沒有後悔的必要,因為所有的因果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經寫就。

只是那時她也始終不明白,那個遊絲一樣徘徊在胸口的念頭究竟是什麼。那個念頭仿佛一個小小的,固執的影子,每次她凝神想把它看得清楚,它就消失不見了,她把它忘到腦後的時候,它卻在一個突如其來的夢裡追上了她,可她要到將近四百年後才能想得清楚,那原來只是一個自知根本無法實現的幻想。

一個素未謀面的仇人,和一個糾葛已久的仇人,哪一個更好一點?

一根從一開始就已經纏成了死結的繩索,花越大的力氣去抓,就會在喉嚨上勒得越緊。一個結局已經註定的故事,再回想任何可能作出改變的關頭,最後兜兜轉轉,竟然只能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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