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顧將軍麼?」這是戴珺開口問的。
「我相信他,因為他是我哥哥。」她說完這一句,語氣緩了下去,那一點憂愁是真,「但他不是別人的哥哥,他該怎麼向別人討這一份信任呢?」
戴珺手裡剛挖了半勺的杏仁豆腐:「若我指認此間小二上菜時偷食了一塊杏仁豆腐,理當是我舉證,給出懷疑他的原因,若無法查實,我也無法證明我的損失,就只能當作沒有這回事。不必這小二自己去查案,為我的疑心來證明他自己的清白。」
「懷疑的人會舉證,報案有官府去審。而將軍,」他說,「守住了漠北太平,就做到了將軍該做的事。」
顧衍譽稍稍頓了頓,她盯了眼下的杯子半晌,一點端肅又被醞釀成漫不經心,好像正事聊不得兩句,只是感興趣一些混帳問題,借了三分醉,笑得不甚莊重:「可顧家如此勢大,怎麼有人敢開口呢?手中即便有證據,該遞給誰?不要命啦?就算豁出去,冒死說出來了,上不達天聽就被閉了嘴豈不是也很容易?」
戴珺看著她,多了一點探究和關切:「燕安,你在想什麼?」
顧衍譽結束了剛剛那番混帳話,手中酒杯又晃了晃,一臉很不是個東西的笑嘻嘻:「我崇拜哥哥,又免不了嫉妒他。哎呀,你若有個這樣的兄長,從小在他的英雄故事裡長大,也要煩透了。哥哥是英雄,而我是混球。你說——」
她捎帶看了一眼陽朔,只覺得面壁那位已經被這番狂妄的混話嚇得快要不敢聽,渾身都僵硬,於是她心情好了幾分,拋過去一個看起來更不可說的問題:「玉珩,你覺得皇上聽過這些說法嗎?」
戴珺當真理了她這渾話:「聖上耳聰目明,但聖心也自有分辨。」
顧衍譽笑了:「我以為你會安慰我說,不過是一兩個宵小之徒的妄言,也許傳不進那位耳朵里。」
他太平靜了,她忽然想嚇一嚇對方,壓低了聲音,幾乎要越過這條長桌湊到他耳邊去:「我覺得他信了一半。」
捕捉到他眼裡一些出乎意料,顧衍譽微微眯了一下眼,再退回自己的位置:「凱旋當日得的賞賜五條街都抬不完,若不是君恩浩蕩,只看這厚賞,還以為我哥哥要改名叫定國公了呢。」
只是掙來漠北的和平,雖然有功,功不至此。
皇上就是不全信,才會安排如此浩大的聲勢,把顧家架上去,還要在天下人面前讓他們把這份高功的好處拿足。將來若這份勝利發現有假,莫說皇帝有盛怒的理由,天下人都會怒不可遏。
顧衍譽說完,難得覺得痛快,好像惡劣頑童實施了一次成功的惡作劇。但她的惡作劇對象態度平和,戴珺沒有故作的驚詫,沒有告誡她如此悖逆之言不可說,他的眼波都是靜的,帶一點憂心來看她。這使得顧衍譽成就感微微打折,但獲得了另一種隱秘的內心體驗。
她把話說完之後安靜下去,很快只是尋常吃完這一頓,沒有再說更多「應該」以外的話。
回去路上冷風吹散酒意。
顧衍譽回想,戴珺依舊滴水不漏,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聽不見迴響,就捉摸不透那裡到底水深幾許。她也並不能說清自己今夜一番試探出發點為何,那麼一點疑心還不夠叫她費盡心思,也許只是有一些話,她獨自消化許久,遇到一個看起來與世無爭的人,就想多說幾句。
顧衍譽回到府上已經很晚,顧太尉坐在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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