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久地看著戴珺,眼珠子沒轉。
她一直都被訓練得很好,倘若把她丟入一個死局裡,只剩一口氣。她也不會用剩下的那一口氣去悲傷自憐或者感受痛苦,只會去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怎麼想不重要,怎麼想都救不了你,只有去做點什麼才能自救。
以至於這成為她的慣性。
有時這種慣性能救她,有時這種慣性顯得殘酷。
她相信她在任何一個人面前聽聞顧禹柏的「死訊」時都可以保持冷靜。
可是在一個總是給她擦眼淚的人面前,她忽然就忍不住了。
可以難過,我真的,可以為此難過麼?
顧衍譽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淚就那麼掉了下來。手背被打濕時,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她不敢用力眨眼,只有眼眶顫動,而眼淚就那麼從中不停滾落。
她看著戴珺的眼睛,緩緩開口:「他從來,都沒有像一個父親那樣,照顧過我。」
「娘親一走,我們兄妹對他而言就什麼都不是了。他對她的感情,沒有一分一毫轉移到我們身上來。你知道麼?他曾答應我娘親,不會把姐姐送進宮。而在她走後,顧禹柏便失約了。他還想過把我送去給顧懷璧陪葬,或許一念惻隱,留我一條性命,便把我丟棄在了樂臨。」
「從小,我只有想像中的父親。樂臨的長輩們想把我馴養成一條家犬。我不使他們如願,他們就都很討厭我。我借了太尉權勢的光才能過得揚眉吐氣一點。然後便日日盼著他把我帶回陵陽。我總覺得……這世上,我還應該有一個家。」
「這些年我們都心知肚明,他不懂得如何當父親,我也不懂如何做女兒,就好像顧懷璧一走,顧家只剩沒人要的孤魂野鬼,留滯人間,只能偷偷學旁人的樣子做一出父慈子孝的戲,都唯恐被看出空有這幅皮囊。」
「儘管如此,我……還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那已經是她脆弱的極限,顧衍譽說完,吸了吸鼻子,有了收斂的趨勢。
她熟門熟路翻出戴珺裡面的袖子,然後不怎麼客氣地用它來把眼淚都擦乾淨了。
她的情緒是跟著眼淚一起停下的。
然後她的目光又漸漸銳利起來,涌動著平靜的瘋狂:「如果宣王不肯鬆口,我——」
戴珺的袖口剛被顧衍譽抓住拭淚,手指就近點在她的嘴唇上,阻止她往下說。
「不要以身犯險,」他道,「宣王只要頭腦清楚就不會這麼做。太尉這幾年雖然分出去許多實權,名義上還掌著天下兵馬,他存在的意義重大。漠北戰事方息,羌虞在東邊日益強盛,如果接連傳出太尉和將軍出事的消息,旁人怕會覺得慶國軍事四處漏風。他們只想奪權,還不想亡國。」
顧衍譽慢慢平復呼吸,她又喝下去一杯茶。
戴珺神情也跟著緩了緩:「燕安,我們成親了,總該有些事,你分給我做才對。」
他眉眼間有和緩的笑意:「我向你保證,不會讓他們宣布顧太尉的死訊。」
顧衍譽一把捏住了他的手,攥得戴珺都覺出疼來,她說:「這一局,不能讓他們贏。如果顧禹柏真的不在了,更不能叫他們如願。」
今日用飯時,顧衍譽的面前多了一個花瓣形狀的小碟子,揭開看到裡面放著幾隻捏得活靈活現的小兔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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