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謝長忠的謀反失敗,他死了,他今日說出的話,朝臣們也都聽在耳朵里。如何消解呢?
也許只要他最後被一個姑娘打敗。
這個姑娘甚至是從前公認不成器的紈絝。
後人在史書里看到,都會覺得這是一場荒誕的謀反,謝長忠像個可笑的瘋子。他所說的一切,可信度都會打個折扣。
顧衍譽確實不輕鬆,她沒有等到高手們把謝長忠放血放到差不多,再最後補上一劍,那就沒有意義了。謝長忠必須還有一戰之力,她打敗他,才有價值。
然而不管她自覺對謝長忠的路數有多了解,力量和經驗上的對比到底懸殊。
交手中她躲避不及,行動沒有腦子快,被謝長忠攥住手腕,把她像放風箏一樣悠了起來,然後重重摔了出去。她拼了老命,才沒有直接從高處墜落在地,而是撞到屋脊上的鴟吻處停住,吐出一口血來。
她的腦袋低垂著,像瀕死的天鵝。
人群中發出驚呼,皇帝在這時抬了手,以不容置喙地口吻制止他們上前:「讓顧家的去打,誰也不要動。」
戴珺手中的劍握緊了,秦旭白的刀柄伸出來,無聲按住戴珺的手背。建安侯看似急於圍觀熱鬧,往前走了一步,實際不動聲色把戴珺給擋了個結實。
後來戴珺因此感謝了他,建安侯說:「沒什麼,你當時的眼神,好像準備對皇帝不敬。」
戴珺沒有否認。
他看穿了政客想要的,因此而心寒。
顧衍譽前腳從天而降救皇帝於危難中,後腳就可以被他用來當做政治意義的犧牲品。
顧衍譽抬起頭來,蹭掉唇角的血,咧嘴一笑:「不過如此嘛,只是這種水準,你可殺不了我啊,謝將軍。」
她又莫名其妙地「活」了過來,神情淡漠得好像方才險些被摔死的不是她。
那一刻顧衍譽其實有點茫然,她在想洛蓮的鼓樂是怎麼安排的,這麼會吵人,震得她五臟六腑都疼。
謝長忠在把她攥住「放風箏」的時候,也被顧衍譽重踹了兩腳。
他亦趁機調息,顧衍譽晃晃悠悠站起來,看著一時半會兒不會近他的身。
顧衍譽的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氣聽著很不夠用:「戰歌好聽麼?彈琴唱歌的,是我的朋友。我說她是慶國最好的樂師,她每次,彈到這種慷慨,激昂的,曲子,便是我,這樣的廢人,都覺得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成為英雄。你聽來覺得如何?謝將軍——」
話音未落,她忽然一個暴起。劍直刺向他——顧衍譽只看自己要的結果,不怕受傷,謝長忠鷹爪似的手伸向她眼珠子時她躲也沒躲,事實說明她又賭贏了,在他戳瞎顧衍譽之前,劍先一步被遞進他的胸膛。不過那支劍沒能完全沒入。謝長忠疾退兩步,捂著心口跟她拉開了距離。
誰也沒想到這場勢不均力不敵的打鬥還能有了看頭,兩人的體力都到了極限。也許人與人之間的搏鬥到了最後,不是武力和招式之爭,而是意志的角力。
或許人們能理解謝長忠的困獸之鬥,但顧衍譽為何如此?一個生於富貴鄉的佞臣之女,她心裡有那麼多的不甘足以驅使她這般不顧一切麼?
那種孤絕的執拗,它不該出現在一個這樣的人身上,它甚至不該出現在任何一個有一口飯吃的人身上。
謝長忠調轉了方向,他不想再做這種無意義的鬥爭了,在眾人的驚呼中,他把最後一擊用來刺殺聶弘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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