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了動靜,小孩踮起腳抓門上的繩子,開了門後忙不迭地說:「阿姐,阿姐,醒了醒了。」
「知道了,海娃你又不穿鞋子,穿鞋子去,」小梅訓他,一手提網,另一手挎個籃子,背抵著門先把網拖進來。
她很瘦弱,衣裳寬大到像罩住了她,毛糙糙的頭髮,扎著麻花辮子。江盈知看清了她的臉,黃黑色,臉龐稚嫩,瞧著十三四的模樣。
江盈知起身走出去,幫小梅把一團亂糟糟的網提起來,沒說話。
她聽小孩說話就知道是海浦的方言,只是變了調,是那種偏老式的腔調。跟現代的有些許不同,她聽得懂,有些詞靠半蒙半猜,說起來卻顯得有點磕絆。
小梅將籃子往矮腳桌上放,扭頭瞧她,「我叫你阿姐吧,你叫我小梅,你身上還有哪裡不爽利?」
江盈知搖搖頭,開口道:「叫我小滿吧。」
那是她外公外婆給她取的小名。
小梅笑道:「那就好,不然我得請藥婆來。」
她可沒幾個錢,蹲在地上把被竹絲勾住的漁網拉出來,接著道:「可巧我剛去收曬好的漁網,瞧你躺在礁石上,叫也叫不醒。怕巡洋水師來了把你帶走,只好叫了人先抬到我家來了。」
「又扯了個謊,說你是我本家的表姐,來瞧我,暈了船。」
「巡洋水師?」江盈知磕絆地說出這個詞,她只在地方志上看過。
小梅偏頭瞧她,解釋道:「是我們這專管望洋海面和漁船的官兵,」
又問:「小滿姐你打哪來的?怎麼暈那,連件包袱也無,」
她瞧江盈知生的很高挑,梳著黑辮子,算不上白,眼睛生的尤其好,又黑又亮。她像是小梅心裡,平原水鄉吃米長大的,不像海邊日頭曬出來的姑娘。
江盈知還不甚確定這是哪,她便說:「我也是海上來的,這是海浦鎮嗎?」
「是海浦鎮,」小梅拿出籃子裡硬邦邦的鹹魚干,抹了抹灰,「這裡是西塘關,我們也說這是前鎮,管城門裡住的叫里鎮。」
前鎮住的都是漁民、商販,里鎮的大多魚行錢莊酒樓,富戶都住那。
小梅說到這把苧麻繩穿進魚鰓里,又撇撇嘴。前鎮的漁民把腦袋吊褲腰帶上,一出海要是運道好,幾船魚換得竹屋變漁舍。
運道差遇上風暴,那是十口棺材九口空,運好留個屍身。
漁民常說,三寸板內是娘房,三寸板外見閻王。
可日子苦,仍舊被裡鎮的魚行錢莊欺壓,一到魚汛出海期,米價翻兩三番。
小梅想著,她家裡已經沒了米,連糙米都見了底,只剩了一袋番薯絲和乾魚墊肚子。
晚娘(繼母)寄來的銀錢還了她爹死前留下的債,壓根買不起米,她有些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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