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也帶著烏青,像一個疲憊了太久太久,終於能好好睡著,終於能好好睡一覺的人。在深夜打工回來後,在幾小時低著頭一動不動地修改文章之後,白曉陽愜意地嘆息,不堪重負地倒在床上;摘掉眼睛,閉著眼把臉往枕頭上埋,蜷縮著身體裹緊被子,精疲力盡地沉沉睡去。也在他懷裡,聲嘶力竭地哭過之後,被准以難得的小憩。
段嶼踩到了什麼東西。
他低下頭,才發現地上散落著糖紙,是熟悉的巧克力,被吃掉了,只剩下棕色綠色白色的包裝,吃了很多,所以有巧克力的香甜氣息,和那抹血味交纏著甜在一起,弄髒了指尖和嘴唇,嘴角的傷痕旁沾著糖果污漬。
段嶼看著白曉陽。
段嶼看著自己。
再一次墜入噩夢之中,又在想要掙扎著醒來的時候、安慰自己醒來之後就會沒事的瞬間,終於發現,這不是再是夢了。
水面還是溫熱的,太陽在水裡化成了橘調的粉色,白曉陽的身體軟而無力,段嶼輕柔地將他抱起來,捧在手裡,像捧著一把游弋悄逝的光。
就要這麼隨著漣漪流失在他掌心了,隨著所有的苦痛所有的不幸,一起融化進下水道里去。
那樣堅決地想要離開,是因為什麼呢,他又食言了,他不在白曉陽的身邊,他讓他等了好久。
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發出那些訊息,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無望又無盡的等待中,忐忑不安地對他說。
我也喜歡你
割爛了手腕,看起來很深。無力垂下的時候還在絲絲縷縷地垂落紅線,段嶼伸出手,像當年那樣,固執地,緊緊地捂住那個傷口。
「沒關係,」段嶼怔怔地說,「沒關係,這一次我抓住了。這一次來得及。」
浴缸里似乎有什麼東西,隨著身體被抱起來,能看見一張裝裱著生日賀卡的相框沉落在水底,淺色紙片,不留意就會輕易被人忽視。
直到最後,白曉陽想要帶走的只有那張寫給某個人的生日賀卡。不滿意顏色,不滿意字體,一邊又一遍,最終選擇了這張,上面沒有表白,沒有對回應的期許,只有對偷偷喜歡著的人淺薄誠摯的祝願。
希望你身體健康,事事順心。
段嶼站起身,緊緊摟著脫水後開始變得冰涼的身體,白曉陽輕得像隨時會消失,段嶼低下頭,貼著白曉陽的皮膚,世界一切都變安靜了,他希望可以再安靜一點,即便自己的心跳都消失了也可以。最終,在他即將絕望的時候,終於捕捉到那僅剩下的,極其、極其微弱的脈搏跳動和呼吸。
「白曉陽,白曉陽。」段嶼怔愣著,灰敗的瞳孔顫抖著也終於有了那一絲神采,想要大笑,又很快消失了表情,他將白曉陽擦乾淨,叫了救護車,無措那燙濕了掌心的傷口黏膩著好像永遠都無法癒合的樣子。
「紗布,對,紗布。」他手受傷的時候白曉陽為他包紮過,還剩下很多,他買了很多,白曉陽還生氣他為什麼要買那麼多,所以宿舍里有,他將白曉陽放在自己的床上,房間不冷但還是怕他凍著裹緊了被子,翻出那一大包醫用紗布,他知道怎麼做,白曉陽給他包紮的時候曾經看過,他半跪在床前,終於如此清晰地看清楚了那道傷口,又開始慶幸,傷口和媽媽的不一樣,和媽媽的手腕上深可見骨的那種不一樣,不是翻卷破開的肉瓣,只是一道放綻的血痕,那只是傷口那不是恨意。
他微妙地感覺到或許,或許白曉陽還在等他,或許他直到最後也留念著什麼,即便遇到了無數痛苦的事,即便不堪重負至此,到最後的那幾分幾秒,他是後悔的。是還可以原諒,還有希望,可以再給一次機會,說不定……說不定會有人救他,會有人來找他。
雖然那個人總是遲來一步,但……說不定呢?
小心翼翼地將止血棉和紗布覆裹在傷口處,那不斷淤出的顏色終於開始收斂消失,段嶼半闔著眼,心中翻湧著好像這輩子都鮮有的情緒,他覺得氣惱,又覺得像是快瘋掉,又逐漸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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