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見外的話,白曉陽是發自內心地感激。家對於他來說,存在的意義,和別人不太一樣。
比起說是『家』,不如說是一處不用時時刻刻擔心被趕走的地方。
不會被爭吵和哭泣驚醒,耳邊炸開鍋碗廚櫃被摔碎的聲音,被辱罵或是發泄一般的毆打,白曉陽在那個『家』里的每一天都很害怕。
白宜城回來看見自己躺在床上成了廢人的親兒子,再看白曉陽整日裡低著頭緘默不語的晦氣模樣,難免火從心起。發現侄子明顯地想要逃走或是躲起來,就會冷笑著衝過來打他。
一開始,白曉陽還沒習慣。因為太疼了,年紀也小,所以只會哭著道歉,在一聲聲責怪中下跪謝罪,只有承認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才有可能會被放過。叔叔喝醉後下手很重,無論怎麼央求對方好像都不會停手,這場暴行與宣洩會持續到鄰居舉報,或是林小菲看不下去為止。
白曉陽還記得那天。白宜城晚上和以前跑車的兄弟們聚餐回來,凌晨三四點,他跌跌撞撞地進了屋,所有人都睡了,他先去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兒子,沉默著,一言不發地看了很久,最終關上門,倒在衛生間門口嚎啕大哭。林小菲被弄醒,見他爛醉回來指著就罵,白宜城心郁難解,悲痛又憤怒,他惡狠狠地罵回來幾句,又說出了這種事為什麼還不把那晦氣東西趕出去,還要養著他繼續造孽。
看護癱瘓的病人是一件很累的事,餵藥餵飯,清理污穢,白曉陽睡得很深,因為太累了,所以沒有被對罵聲弄醒,卻在在睡夢中被狠狠扯起,一道帶風的耳光扇了過來,不在臉上,而是脖子。
其實白曉陽習慣了,那時候身上青青紫紫都正常,這一下其實算不上太疼,他在床上愣愣地捂住被打的地方,還有些懵。但緊接著他就被扯了下來,狼狽地跌在地上,白宜城狠狠踹了他一腳,這次是疼的,白曉陽軟弱起來沉默不語地抱著頭躲避,林小菲冷眼看著,又耳尖地聽見窗戶外已經有不堪忍受的鄰居在罵街,她勸了幾句,可無論說什麼都被白宜城當耳邊風。窗外鄰居罵了一句賤貨,白宜城也罵她賤貨,白曉陽流著鼻血發抖,白曉雲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她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她覺得自己又可悲又可笑,瘋了一樣地和他扭打在一起。
白宜城扯著她衝進廚房,雙眼赤紅地拿起水池裡的菜刀,白曉陽沖了過去,將嬸嬸護在身後,聲嘶力竭地說要報警,殺人償命,你一定會進監獄。你進監獄了所有人都會開心的。
後來的事其實他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特別疼。
真的好疼,還從來沒有那麼疼過。血從耳道深處涌流出來,一瞬間好像連視覺都變鈍了,眼前天旋地轉,白曉陽站也站不穩,只能感受著從骨頭縫裡泌出來的、令他暈眩的劇痛。
白曉陽陷在回憶里,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見段嶼久久不語,他才反應過來,抱歉地笑了笑,「怎麼開始和你說這些了……」
段嶼依舊沒有說話。
「以前曾經後悔來這裡,覺得太衝動,什麼都沒想清楚就這麼逃走了。」白曉陽不想再那麼沉重,嗓音變得輕軟,他高興地說,「但是現在不後悔,反而很感謝當初的自己。如果不是這樣,就遇不到你了。」
在紐約他也不會一直在宿舍里,假期住也要交錢。全職的時候會帶著為數不多的換洗去京豐,小小一間員工宿舍,木質的上下床,其實環境不算差的,但那也只是一張可以睡的床,一個可以暫住的房間。洗漱用品堆在臉盆里,三兩本教材,幾套換洗衣物,還有充電器,這就是他所有的生活用品。
雖然和陳慧怡一起生活很平靜,也可以說是難得的幸福,但他總有一天要離開,在初春或節日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再回到拮据而繁忙的生活中去。
「別人聽了可能會覺得可笑,但是……這個是我的夢想。」白曉陽說,「其實不是這裡也可以,再回宿舍也可以,哪裡都可以。只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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