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位斌泄氣悔道,
「當初就該把你殺了。」
張迎一聽,臉色驟變。
外人聽來,這是氣話,急火攻心的時候的確什麼都說得出來。但張迎這數十年看過太多,他深知這父子倆秉性,雖然兒子接觸不多他不太好說,但對於段位斌這人,他是再清楚不過——責罵歸責罵,他從不說氣話。
把兒子殺了這話,段位斌曾經說過。
那次同樣不是氣話。段嶼十五歲生日剛過三個月,被燒毀的胳膊沒完全好,還裹著厚厚的紗布,他護著母親的遺物,和父親吵得翻天地覆,雙眼血紅地質問段位斌怎麼還敢把人帶回來,在母親忌日這天,在母親的房間,當著他的面。
他說你就是個牲畜不如的瘋子,最該死的是你,該把自己一刀一刀割成爛肉的是你,在惡臭沖天的浴室裡面目全非腐爛腫脹的不應該是媽媽,應該是你。
步入青春期的少年莽撞瘋癲,被困在某個染血的秋夜自始至終逃不出來,段位斌不責他膽敢在家裡動槍,也不責他詛咒怒罵,他從來無所謂兒子恨不恨自己,他僅僅只是在那一次,頭一回預示到了未來的失望。
警衛員反絞著少年的胳膊,強制他跪下,奪了緊攥著的槍,段位斌感到無力與挫敗,「你就這點心性?」他失望至極,「你有一萬個理由沖我拔槍。財產,資源,或只是為了墊腳,我不僅不會綁了你,相反,你若真有那個本事,我現在這把椅子就給你坐,老子被你一槍崩穿了,心甘情願。」
就悔在百思不得其解,他段位斌的兒子,到底為什麼會是這種濫情的窩囊廢。
他接過警衛員遞來的槍,對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十五歲的段嶼,滿臉失望,「把你殺了再生一個,那也是來得及的。」
扣下扳機的動作很利落,連愣怔在一旁的警衛員都沒反應過來,幾秒之後才順著槍口指向的方向看了過去,瞪大了眼。
張迎正是當初那個警衛員。
段位斌第一次說這話的時候,段嶼在醫院躺了六個月。
張迎一咬牙,正要上前勸和,卻忽然聽見段嶼輕輕地說,
「殺了我?」
段嶼看著父親,段位斌蹙起眉,正要說什麼,只見段嶼眼裡混卷著明顯不正常的興奮,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
「到底還要在幻覺里騙自己多久?你不是早把我殺了嗎,」段嶼伸出手,扯著段位斌的領口,「看你這表情。失望極了是不是,我就是長不成你這副無情無義的樣子,我就是變不成你想要的那種畜生,我說過我永遠都不會像你,費盡心思我也只會覺得可笑,我一輩子都不會走你的老路。你要殺了我,那就試著再給我一槍,這次別打歪了,父親。我如你所願。」
段位斌怒不可遏,又要揚手,段嶼一把握住父親的手腕,有意思地揚起聲音,「動什麼手。都要殺我了,怎麼還做這種多餘的事?」
多年養尊處優,面前的兒子也不再是十幾歲的少年,段位斌甚至掙不出他的鉗制,力氣早就無法再被輕易撼動,高大的身形和段位斌青年時的自己重疊在一起,縱使有千般萬般的不同,縱使品質低劣像個殘次品、行事作為沒有一處像自己,他還是在段嶼身上看到過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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