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起那年市里舉辦了一個作文大賽,題目是《我的父親母親》,很泛濫的題材,從學會編作文開始不知道寫過多少遍,周仲霄特別積極的參加,還得了一等獎。
老師在班上宣讀他的獲獎文章,聽到前半段時,林窈在心裡大罵特罵——編的啊,都是編的,他爸媽都不在身邊,怎麼可能有這種情節!
作文比賽果然是看誰更會編。
誰知文章到最後忽然反轉,那些唯美溫馨到幾乎不真實的設想,的確都是他編的,他常年和父母分開,一點也不了解他們,甚至不知道他們平常最愛吃什麼,喝什麼。
如果能有機會和父母在一起,他希望生活會是那樣。
林窈不知道評委們是不是千篇一律的小學生編瞎話看多了,忽然看到這片文章耳目一新,所以特別判了個一等獎,可她在聽到最後一段時,心裡像是忽然被扯了一下,又隱隱泛起酸澀。
這樣的例子還有太多太多,林窈比誰都清楚,什麼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即便知道他要走,她撐破天也是氣他把告別的方式和彼此的關係搞得那麼糟糕,從來沒有抱怨氣憤過離別這件事本身。
人的憤怒是需要支點的,幸福與不幸的對比,好與壞的參差,對與錯的對峙。
聽到他母親病逝的事實時,記憶里渴望父母和家庭的周仲霄重新鮮活,她好像也重新複習了一遍那種期待和渴望。
誰幸誰不幸,誰的人生好或壞,誰對或錯的定義忽然變得模糊,憤怒的支點崩塌,林窈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他那時候一定非常、非常難過。
他再也不可能擁有自己期待的那種家了。
可他現在才提,還提的這麼雲淡風輕平心靜氣,顯然不是最近發生的事情。
林窈想起不久之前的婦女節,她還問他有沒有給媽媽打過電話,他回答的是已經買了花,頓時覺得自己遲鈍愚蠢的要死,怎麼連這都沒聽出來。
突如其來的情緒在夜晚的發酵下竟然有點收不住,周仲霄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林窈也用力回抱住他。
周仲霄輕輕埋首,低聲說:「那時候我想過。要是你在就好了。」
所有人看他,都是看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可憐,值得同情。
但沒有人會細細掰開那些痛苦,去看那道漫長到跨越多年,近乎執念的期待是怎麼一寸寸粉碎,他們永遠不會懂,他更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和任何人從頭講起,而那個不用他開口就能明白的人,卻被他先行捨棄。
一切就像個離譜的諷刺,冰冷現實的嘲笑他,這就是你選的。
「林窈,我後悔過。」
林窈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幻想照進現實,且每一次實現的時候,都和設想的心情截然不同。
她靜了一會兒,問:「怎麼不早說?」
周仲霄指腹間還殘存眼淚,故作輕鬆的笑了笑,說:「怕你笑我吧。」
林窈忽然就明白,原來她忐忑害怕的事情,他也同樣忐忑害怕過。
他知道當時鬧不愉快,這麼多年過去,坦露這些事情換來的未必是她的心軟,也可能是變本加厲的諷刺和回擊——原來你過的也就這樣。
這不算小人之心,因為她也這麼想過。
林窈埋在他胸口平復了一會兒,慢慢抬起頭:「那回吧。小長假,我陪你回家。」
並不算意外的答案,周仲霄卻說:「這次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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