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明明已是五月了。
陵川渡第一次露出了堪稱孩子氣的表情,「你是怎麼做到的?」
陸淵不言不語,他是第一次帶另一個人進入自己的構築的幻境,這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吃力。
雖然他看不見,但是從陵川渡的表情來看,他現在的臉色一定挺難看的。
陵川渡突然抓住陸淵的衣服,惶恐地看著他的臉,焦急喊道:「陸淵,停下來!你在流血!」
陸淵動作不停,直至幻境覆蓋了整個鶴雪園。
「我叫它滿庭芳。」陸淵不以為意地擦了擦鼻腔下的血液,「這裡可以雨雪霏霏,也可以艷陽滿天。最重要的是永遠不會出現凋零和死亡。」
陵川渡看著陸淵有些灰敗的臉色,他聲音帶上怒意:「所以你帶我來是做什麼?」
「你看。」陸淵遙遙一指。
遠處的梨花樹下,一女子正舞動長槍,槍穗攪得落花翻捲成一條隨波逐流的浪。
她面容英氣,槍如游龍,身姿矯健,掠如幻影。
最後她像是盡興了一般,取下槍頭掛著的葫蘆,愜意小酌一口。
陵川渡身形一晃,心跳越來越緩,直到手腳冰涼,他才失神喃喃,「娘親……」
那是他的母親,陵千枝。
陵千枝向來是個特立獨行的女人,她從不在意別人的對她的評價。
雖然身為百域魔疆的統治者,她手中長槍卻名為破魔。
有人曾笑問她身為魔尊,武器卻為破魔是否不太吉利。
陵千枝聞言只道她為破心中之欲,世間之魔。魔修身份只是旁人給的定義,又與她何干。
這個無所不能的女人知道如何最快讓邪祟殞命,卻不知道如何讓一個孩子停止嚎啕。
在陵川渡的記憶里,他母親同他說話總是僵硬無比,她好像還沒有習慣於她已經是一個母親的身份。
他有時候因為小事情委屈而落淚,陵千枝只會手忙腳亂地看著他,然後牛頭不對馬嘴安慰他,最後放棄挽救,學著陵川渡的樣子不顧形象地假哭起來。
她還會透過指縫偷偷觀查陵川渡的表情,看見陵川渡不哭了,這個往日裡雌鷹般的女人才會大大的鬆一口氣。
陵千枝根本不知道他的傷心事,因為她不是在除魔衛道,就是在除魔衛道的路上。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不在百域魔疆。
某一天,陵千枝的身體突然不可避免地衰敗下去了,她不畏懼自己的死亡,只是帶著歉意地看著陵川渡,她失去血色的唇瓣一開一合地說道對不起。
自此之後,陵川渡便隱藏身份被陸淵的師尊帶回了九蒼城。
其實陵千枝死的時候,陵川渡的茫然是遠超過悲傷的。
他不知道以後要去哪裡,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人願意逗他開心。
對未來的無措和害怕,鋪天蓋地地壓過了他還來不及出口的痛苦。
往事如逝水,時至今日,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記不得陵千枝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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