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天師道信眾而言,陳恕這個少主有多令他們嚮往,崔循這個名字就多令他們懼怕。
這些年來加諸於崔循身上的溢美之詞多不勝數,在士族眼中,他是江左璧玉,是崔氏長出的芝蘭玉樹。
可在陳恕眼中,崔循與潔白無瑕的美玉沒有任何干係,只有在戰場上同對峙過才清楚,此人何其棘手。
他能設計殺晏游,卻拿崔循無可奈何。
因崔循並不似蕭誨這般輕狂自滿,也不似晏游寬厚悲憫,而是個冷靜到冷漠的人。
正是此時湘州所需要的主人。
隨著崔循將至的消息傳開,那未曾宣之於口卻彼此心照不宣的擔憂終於得以緩解,進出府衙議事的官員肉眼可見地輕鬆不少。
只是這口氣還沒松多久,就又紛紛提心弔膽起來。
因崔循才至湘州,風塵僕僕,卻一刻鐘都沒歇息,立時召集官員議事。
說是「議事」,實則更像問話。
自王儉死後,晏游接手湘州,已經將治下官員換了一茬。
那等尸位素餐,只知逢迎討好的要麼撤職,要麼調了閒差,如今能在府衙的不拘出身高下,皆有可取之處。他們不至於為此洋洋自得,但心中多少有些傲氣。
但這大半日下來,幾乎沒人能在崔循面前維繫住從容不迫的氣度,不時答得磕磕絆絆。
恍惚倒像是回到年少時,被先生問得捉襟見肘,無地自容。
及至夜色漸濃,這場「酷刑」終於結束,眾人離了議事廳後,面面相覷,唯有苦笑。
管越溪則多留了片刻,向他道明晏游的傷情。
議事廳中燈火通明,映出崔循那張無可挑剔的臉,面色稍顯蒼白,但眉眼間並無倦意。八風不動的神色,無端叫人想起冬日冰雪。
聽完他的回稟,只淡淡應了聲:「活著就好。」
想了想,又額外問道:「此事可曾同公主說明?」
他提及蕭窈時雖以「公主」相稱,似是疏遠,但那與白日議事時截然不同的語調,任誰聽了也不會誤解。
管越溪道:「……未曾。」
一來是因晏游尚未甦醒,二來,江夏大軍壓境,送信被攔截的風險太大,恐泄露境況。
只是他還未解釋,崔循已微微頷首。
管越溪會意,也退出議事廳。
崔循獨自用過晡食,又看了許久公文,直至子時方才起身離開,往下榻處去。
松風等候許久,立時奉上大氅。
墨色衣料上以銀線繡著鶴羽,映著燭火的光,如月華流轉。
這是蕭窈放在行李中那件。
才取出,仿佛還沾染著她近來慣用的春信香。
崔循披上,指尖勾了系帶,忽而發覺尾端竟繫著只小巧的香囊,怔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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