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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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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张颠倒黑白的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却也给了亦家天大的好处。

大梁王朝稳固百余年,鲜有战事。偶尔有关边守卫殒身,也算不得什么震古烁今的事。

但突然出了这么一位慷慨捐生的名门贵女,圣上简直是感慨万千,想不到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还有如此气节,当下就大行封赏。

亦泠母家加官进禄自不用说,她那远在边关打仗的夫君薛盛安也连跳两级,如今已是武卫校尉。

至于亦泠本人,更是无上荣耀。

一是追封庆阳郡主,以铭她在庆阳英勇就义的壮举,且以公主之仪下葬。

二是御赐牌位,摆放在宗祠里,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光宗耀祖。

因此,今天一大早,亦尚书便领着全家去了皇宫,将爱女的御赐牌位接了回来。

一路步行,满脸悲怆,却是让全上京的人都见证了亦家的荣耀。

不过按理说,亦泠是出嫁女,牌位理应供进夫家宗祠的。

亦泠也是没料到,到了这个时候,薛家竟然还忌惮着谢衡之,连面都不曾露。

就在亦泠冷眼看着亦府上下痛哭流涕,又对她的“牌位”尊敬无比时,锦葵凑上来,一面看热闹,一面问道:“诶?那亦家女儿不是还有个亲弟弟吗?昨日还来我们府上了呢。怎么端着牌位的是一个小女郎?”

亦泠想到这个弟弟,又气又感动。

她偏头靠着轩窗,无奈地说:“你也瞧见了,那亦小公子纨绔冲动,指定是被关起来了。而眼下这个女郎,是亦尚书兄长的嫡女,也是有这个资格的。”

锦葵了然点头,并说道:“夫人真厉害,您远道而来,竟然也对这上京的事情如数家珍。”

亦泠:“……”

她悄悄瞥了锦葵一眼,有点分不清这是在夸她还是挖苦她。

“走吧。”

以亦泠对她父亲的了解,知道这光耀门楣的仪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尽管她的“尸身”远在庆阳,或许谢衡之的人都不曾把她的尸身从战乱废墟中专程翻找出来,早已丢进了乱葬岗。

但不影响她寥寥几件衣冠,在上京光宗耀祖。

亦泠收回视线,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可车夫摸了摸后脑勺,为难地说:“夫人,这巷子又深又窄,咱们这马车又宽敞,既前行不了,又掉不了头,恐怕只能等着前方疏通了。”

亦泠啧了声,亲自教他抄别的道。

“看见亦府大门没?旁边有条小道,你就沿着那条小道穿出去,后面有一片小湖,顺着湖面朝北走,便是梨沁园了。”

车夫恍然大悟,连忙上马扬鞭。

锦葵则朝亦泠竖起大拇指:“夫人真是太厉害了,天天待府里不出门,竟对上京的路道了如指掌。”

亦泠:“……”

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当她是真的在夸吧。

亦泠索性闭上了眼,心里开始筹谋着自己真正的大计。

今日这一趟出行可以说是毫无收获,铸铁铺子的暗器她不会使,药材铺的耗子药需留名购买,除此之外,她一时间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

唉。

只恨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脑子里什么鬼蜮伎俩都没有。

倒不像她那个弟弟,成天游手好闲,结交了一群歪门邪道的朋友。

思及此,亦泠又有些怀念以前和弟弟一起打闹的日子了。

正好此时正途径亦府外墙,亦泠便顺势又看向了轩窗外——

不偏不歪,和她那趴在墙上的弟弟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亦泠愣住了,亦昀也懵了。

他蜷着身子蹲在墙上,本就重心不稳,看见亦泠的那一瞬,心里莫名一慌,“咚”得一下就结结实实地从高墙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把亦泠心疼得不行,立刻叫车夫勒了马,又安排跟在后头的谢府护卫去把亦昀扶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亦昀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左右觑着没人,心虚地朝马车里的亦泠揖了揖。

“我去与朋友聚一聚。”

找朋友?

穿着家里下人的衣服翻墙出来,怕不是偷跑出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商量着怎么暗杀谢衡之吧。

亦昀自己也知道这身装扮容易招人怀疑,于是想赶紧糊弄过去。

“若是夫人没什么旁的事,我就先走了,多谢夫人相助。”

迈了腿想跑,却发现谢府的护卫还紧紧架着他,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亦昀抬头,不解地看向马车里的女人。

亦泠怜爱地看着亦昀,沉沉叹了口气。

“亦公子刚刚那一跤摔得可不轻,赶紧扶进去,让亦大人好好瞧瞧有没有伤着哪儿。”

亦昀:“?”

不等他反应过来,亦泠已经叫车夫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悠长又僻静的巷子里,传来亦昀绝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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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吼。

“毒妇!!!”

亦昀最后到底是被打折了腿,还是捆进祠堂窗户钉死,亦泠都不得而知。

因为她在回去的路上,又晕倒了。

这一次晕过去,亦泠似乎已经有了预知。

在她感觉到手脚发软时,立刻将身下枕垫拍得松软,然后靠到了锦葵肩头。

果不其然,还没回到谢府,她便失去了意识。

不过这一会儿倒是没有昏睡许久。

一直在府里候命的黄大夫及时赶到,一番诊断之后往她嘴里塞了颗碾碎的救心丸。

不出半个时辰,亦泠便苏醒了。

晃眼间,她看见绣着芙蓉的黄纱帐在眼前晃动,顿时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商亦泠”的身份。

可一抬眼,见谢衡之跨进屋子,亦泠顿时没了念想。

还是老样子,不过是从林枫苑换到了别屋而已。

恍惚间的痴想落了空,亦泠顿时没心没绪的,别开脸朝着床内,没注意到跟着谢衡之走进来的,还有他的母亲和妹妹。

谢老夫人双目失明,平日里只能靠着听力辨听周遭。

她没听见亦泠的动静,便转头问大夫:“夫人怎么还没醒?”

黄大夫在谢衡之进来的那一刻便警醒着,战战兢兢地说:“夫人落水后还未完全恢复,身体虚弱,须静养才好。”

“黄先生这说辞,我已经听腻了。”

谢衡之声音不带愠怒,脸上也波澜不惊,但黄大夫依然捏了一把冷汗,心中为自己叫屈。

他还能说什么呢?

出身杏林世家,一辈子救死扶伤,妙手回春,还从未有过束手无策的时候。

可这谢夫人,脉象舌苔眼白等等迹象都表明她……健康得不能更健康!

那又是为何动不动就晕倒呢?

且药石无医,回回又在谢衡之归家时苏醒?

以黄大夫在上京侯爵后宅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毛病简单,说好治也好治,只是不需要药材。

作为医者,黄大夫没办法点明这种事,只能意有所指地说:“夫人落水受惊,心神未安,这是心病。大人若多花些时间陪伴夫人,自然会有所好转。”

亦泠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这说辞实在有些膈应人了,说得好像她是故意装病来讨取谢衡之欢心的。

亦泠没法再装睡,气得直接坐了起来,不客气地说:“黄大夫在上京行医数十载,竟然就只有这点儿本事?诊不出我的病症,就以这种话来搪塞我?”

黄大夫顿时被亦泠堵得哑口无言。

难道他猜错了?

而谢衡之,听到亦泠说的话后,朝床榻走了过来。

这间厢房平日里是没人住的,架子床只挂了薄薄一层黄纱帐,风一吹,就飘飘曳曳地动了起来。

谢衡之弯下腰,手指轻掀罗帐,眼神探了进来,在亦泠身上淡淡一扫,似乎是在探究她的用意。

他也听出了黄大夫的言外之意。

亦泠怕他真信了,立刻说道:“我都搬到这别院来了,图的就是一个清静将养,你可千万别多想。”

谢衡之眼底有几分亦泠看不懂的笑意。

“你当真这么想?”

分明是清隽绝尘一男人,可他每回一笑,即便只是牵牵嘴角,亦泠都觉得不怀好意。

“当然!”

虽然心底有惧意,但亦泠拿出了十二分的勇气,笃定地说,“平日里若没事,大人您还是别靠近我这病躯了,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连这谢府都别回。”

听听,这就是闹别扭了,在赌气呢。

黄大夫缄默不言,越发肯定自己的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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