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問題,」他說,「她現在聽不見。」
說著,他托起蓓絲的下巴。我看到一雙清澈卻無光的淺褐色的瞳孔,本該有視線凝聚的地方只剩下了虛空。
而與此同時,蓓絲的手卻沒有停下,依舊握著針線在那塊衣料上有節奏地穿行,仿佛一台運作精密的機械。我湊近去看她手裡的布——她好像在繡花,針腳整齊細密,只是我看不懂那圖案的形狀。
「她聽不見,看不見,也不會思考,」創造士把蓓絲的腦袋放回原位,又把她的肩膀擺正,讓她以一個儘量舒服的姿勢坐著,「現在在這裡的這具身體,幾乎就是個空殼,只是在一些零碎記憶的驅動下,做著過去做過的事。」
創造士說,因為是鎮上唯一被啄去記憶的成年人,所以蓓絲的狀態一直在被計算和觀察。那天,他的同事們察覺到有異樣,匆忙趕到裁縫鋪的時候,她已經成了一枚空蕩蕩的蟬殼。
「我因為有別的工作,也是昨晚才知道這件事的,」創造士說,「這裡是根據她生活過的環境模擬出來的空間,被我們接收的空心人都會被安置在這樣的房間裡,儘量讓他們被自己熟悉的東西包圍,讓他們所剩無幾的記憶有可以依附的東西。」
他說了之後我才注意到,蓓絲旁邊的爐子沒有半點溫度,甚至火焰也是靜止的,就像一張畫上去的圖像。
「……白天的時候,我也去了她店裡,」創造士說,「就看到你在那兒。我想你一定也很擔心她,所以就把你叫來……」
「她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我說,偏偏是在我因為害怕而不敢出門的這幾天裡——如果我像平常那樣,每天都上街去,每天都去看蓓絲,是不是就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狀況?那會不會……就能做些什麼,讓她稍微好轉,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創造士皺緊眉頭,輕輕地嘆了口氣:「空心人的狀態本來就不穩定,就像被拆空的房子,可能搖搖晃晃地挺立在那裡,也可能被風一吹就倒了。」
我蹲在蓓絲面前,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臉。她的神情平靜自然,皮膚卻冷得像積了雪的玻璃。也許是因為她的胸膛里已經沒有一顆跳動的心臟,來把血液輸送到全身了。
我把耳朵湊近她的胸口,凜冽的風聲像刀子一樣從我耳旁刮過。
「她接下去會怎麼樣,會一直這個樣子坐在這裡嗎?」說著,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之前那些小孩怎麼樣了?剛才我們路過的房間,是不是就是他們住過的地方?他們人呢?」
創造士沒有回答,我又站起來盯著他,他才遲疑著開口:「如果她進入下一階段,像那些孩子一樣變成一團黑影,就會從這裡搬走。接下去的事是由大祭司親自負責的,他應該會安排親信照料他們,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的遲疑讓我有很不好的感覺。
「能不能讓蓓絲恢復正常?」我問。
創造士搖頭:「我上次也說過,這是不可逆的。」
「如果……如果她會變成空心人,是因為被鳥吃掉了記憶……那把她的記憶還給她,會怎樣,」我說,「把她被鳥吃掉的記憶還給她,填進她胸口的洞裡,她能重新長出心嗎?」
創造士的細眼睛裡突然有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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