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轉了話頭:「我還想和你一起旅行,你還沒去過我的家鄉,你還沒和真正的我相處過。」
她深感無力:「所以……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告別呢?」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我以為你後悔帶走我,」他的聲音已經逐漸弱下去,「懸朱也看出我們兩個並不熟,我們互相警惕……」
「如果你誠實一點……」她說不出話來了。
「知道了。」他眼中有了淚水。
她感覺到抓住她衣角的力道鬆開了。
黑色羽翼擋在了她的面前。
這是第一個被生命力之花徹底殺死的精靈,血花迸濺,灰飛煙滅。
而她沒有見到這個場景。
無花果的香味苦澀,像海洋一樣鋪天蓋地,波濤兜頭蓋臉地將她卷攜其中。懸朱的羽翼溫暖而寬大,擋住了她的視線。
「別看。」懸朱輕聲說道,扶住了她的肩頭。
第62章
像漸漸繃緊的弦在日積月累中拉滿,在某個時刻達到頂點,或許從玄開始做噩夢時,日子就在緊迫地落入沙漏中,等待著蓄勢已久的爆發。
連綿的噩夢讓寄生蟲勢頭更強,截取了他的記憶片段,以致引來了遠在另一個時空的蟄伏者:幻術先知祿。
他很清楚這一點,也洞徹這場災禍是他引來的,所以他先下手為強了。
他警醒得足夠及時,抓住了敵人的弱點,因此並沒有帶來任何不良後果,除了他自己的死亡——他並不認為那是一件壞事。
他計算得精準,周全得無懈可擊,偷取曙色草汁液,扔掉矛棉,揀了藏身之處,用驅除味道的除香水遮掩,在多餘的時間裡寫了幾句廢話藏在了背包中。
他很抱歉一直表演寡言的傻子,但他無法確定他的本性是否能討她的喜歡。他愛極了自由,所以像抓住稻草一樣不擇手段。
但是年少時的選擇帶來的頑固惡疾糾纏不休,像拉緊的弓一樣無可挽回。
而那造夢果帶來的惟一的好夢竟是關鍵敗因。
石灘上,潮水落了下去。
*
綾頓找到了藏在柜子里背包中的紙條,上面用人類語寫著道歉的話,包括但不限於燒掉縵的留言冊。
假裝聽不懂人類語這一點確實騙了她一路,或者說,他從城堡的地牢里就開始騙人了,騙了兩代男爵。在幻術先知那裡聽到過發音類似「來自希雷沃的綾頓」這種咒語——這當然是胡說的,真相是他能聽懂人類語,他就是故意叫她的。
所有關乎他自己的信息中,大概只有年齡是真實的。
她收好紙條,和所有記錄放在一起,微末的遺憾蛇行著潛入心臟。
偽裝成囚徒的幻術先知祿是被箭支穿透心臟而死的,失去呼吸時不再吸收曙色草的生命力,因此他沒有像玄那樣,而是留了個全屍,懸朱把他處理了,焚燒殆盡,落入海中。
說到海,她想起叢姜也是在海里死去的,又想起他所說的「被有限時間標記的死物進入海中後會消失在無限時間的深淵裡」。
然後她終於想起了叢姜那個害人精的半句預言。
「被帶著同樣印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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