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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四周仍是一片黑寂。他下意識抬臂去按揉酸痛的後頸,卻發現手邊有兩張硬邦邦的饢餅。

有人來過。

宴離淮撐著手臂起身,這才發現身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好了,就連纏在腰間的血衣也換了件新的。

可血腥味依舊那麼濃,甚至蓋過了苦澀的藥味。

宴離淮皺了皺眉,攏好外衫,環著屋子走了一圈。

這房間不大不小,卻極為幽暗,視線能見範圍不足一丈,每邁出一步都猶如腳踩懸絲,心臟莫名發緊。

宴離淮咬牙尋著氣味往暗處走去,不知邁出第幾步時,忽然碰到一物。他低眸看去,便見腳邊赫然坐著一具死屍。

頭頂的火燭飄搖閃爍,那死屍癱靠在牆邊,髮絲垂散,頭顱內陷,皮肉破裂,血漿混著肉渣將整個臉染得猙獰,連五官都辨別不清。

而她面對著的,正是宴離淮方才坐的位置。

濃重的腐腥味沿著鼻腔向顱頂沖涌,宴離淮頓感一陣惡寒,不由向後退了兩步。

然而這一退,卻讓他恰好看見了屍體的全貌——那屍體上的衣服,竟和他母親死時穿的一模一樣!

久遠的記憶如驚濤般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宴離淮瞳孔極速擴大,扶著牆踉蹌後退數步,跌坐在地卻顧不得傷口撕裂,他迅速爬起身,不顧一切往牆邊跑去。

記憶中的母親永遠是一身緋紅騎裝,手握書冊,編發垂在肩前,笑起來如十月秋風,灑脫率真。

她會教他醫術,教他騎馬。瞞著父親偷偷帶他出城採集各類草藥,拿著備好的傷藥救治受傷的動物。夜晚便爬到山頂去看星星,一邊環著他,一邊在本子上記錄今日的趣事。

年僅四歲的小宴離淮望著懸在天幕的蒼月,聲音稚嫩清脆:「阿娘,我們為何要去救白日裡那頭鹿?」

「你這說的什麼話。」阿娘捏了捏他的臉頰,「不救它,它就死了呀。」

小宴離淮嘟囔著說:「我們可以吃鹿肉。」

「就知道吃。」阿娘用筆尾輕輕颳了下他的鼻樑,「阿娘問你,我們幫小鹿包紮好腿後,那小鹿做了什麼?」

小宴離淮說:「它用腦袋蹭了蹭我的鞋,然後跑了。」

阿娘笑了笑,說:「你若是不管它,它便會死在那片林子裡。你也就看不到小鹿向你道謝時的模樣了,那樣的話,阿娘也就沒辦法記錄今日的趣事了。」

小宴離淮看著本子上靈動的小鹿畫像,耳邊聽著阿娘的聲音說:「離淮,你要記得。不管是動物還是人,只要有任何一個生命可以體驗這世間的一切,它就值得被善良對待。」

然而,她的母親卻死在了惡犬的獠牙之下。

滿屋子都是沖鼻的血腥,他顫抖地推開門,看到母親不成人樣的屍體時,吐得渾身發軟,根本不敢把母親從犬牙下拖出來。

極靜的黑暗下,所有情緒都被惡意地無限放大。他想要大吼,想要砸牆,想要抽出藏在靴中的毒針,把他們全殺了。

——「瘋了便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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