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曄脖子青筋暴起。訓練者趁著他稍微松力的空隙,抬臂架住刺向自己側頸的瓷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狠撲向陳曄。桌上的幾瓶傷藥和茶壺陡然向一側傾移——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悶重的炸響,兩人的側臉被遠方淡弱的火光映亮。
陳曄在後墜的瞬間,偏頭看向窗外——
砰。
宴知洲重重摔在沙地上,沙礫混著塵土嵌進肩膀的傷口裡——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感覺不到脊背撞向沙石的衝擊力,猝然吐出一口血。
「……那位爺說了,不能留活……」
「找到他,親自確認……」
遠方鬣狗的叫聲和身後刺客的罵聲斷斷續續在耳邊迴蕩。一片尖銳的嗡鳴中,他緩慢地眨了眨雙眼,隔著一層浸血似的薄霧,看向懸崖上那幾道逐漸聚攏的火光。
……不能死在這裡。
被鬣狗咬傷的右肩已經徹底不能動了,他嘗試用左手撐地起身。頭頂鬣狗的叫聲逐漸聚攏、走遠、接近,他們正想辦法下崖找他。他們或許比他更了解這裡的地形,但墜崖受傷的腳踝沒辦法讓他跑得更快。
他閉上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再呼出一口氣。然後撿起方才在刺客屍體上拔下來的匕首,割下外袍衣擺,簡單纏住緩緩滲血的腳踝,跌跌撞撞地往大漠深處跑去。
……再堅持一下。
殘雲遮住了最後那點月光,崖下的風陰冷刺骨,時間在無盡的黑暗裡變得格外漫長。
那詭異的笛聲逐漸蓋過了鬣狗的叫聲。他蹭開糊在臉上的頭髮,轉頭看向薄霧中明滅晃動的火點。火把的映照下,那一座座尖銳的沙石在地面、兩側岩層投映出扭曲晃動的影子,就像是從地獄裡爬行著追逐他的幽魂。
他轉回頭,閉了閉眼。
……再堅持一下。他想,只要走出這片沙石群,走出峽谷,應該很快就能到官道了,母親應該也會在……
遠方的笛聲忽然停止了。
宴知洲也慢慢停了下腳步。
大概七十步遠的距離,前方三處岔路口,路面被兩座約有三層樓高的岩層隔開。他看見前面最右側一處半人高的沙石頂端殘留著大片斑駁血跡。一道人影癱靠在沙石邊,頭低垂著,從脖子流出的鮮血將那人的前襟染成了難以分辨的深色。
那是他母親身邊的近衛之一。而他身後的沙石群里還倒著幾具屍體,從穿著來看,其中大多是當時護著母親的侍衛。
宴知洲定定地凝視著眼前那片黑暗,身後百步遠的火光突然不再靠近,兩側岩層上的倒影也不再晃動,似乎一切都被某種無形的深淵吞噬。
冷風貼著沙石呼嘯刮過,一瞬間的空白里,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野獸在耳邊歇斯底里地咆哮。他握緊了匕首,渾然感知不到傷口因肌肉緊繃而滲出的刺痛。
……換一條路走,倒下的侍衛遠比刺客要多,這裡太危險了,他還太小,根本沒辦法抵抗……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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