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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酣耳熱之際,趁夫人外出,中年男子將獨家兵法口傳心授於年輕的將軍,不覺黃昏已至,夕陽無限,晚霞漫天。

日頭落在溫家茅籬院落,升於李府的合歡樹椏間。

韶音帶上阿筠和阿雀,於清晨的高風薄露中踏上了慰問撫恤遺屬之路。

按大晉律,將士陣亡後,家屬可從州府處領得一筆撫恤,之後便要自謀生計,再與朝廷無關。李勖帶兵以來,為安帳下人心,一直按照各將士生前餉銀如數支付給各家,逢年過節還要另外送些米麵布匹等必需之物。

這部分銀錢也並非平地刮來。餉銀層層盤剝,落到京口已去了三層油水,守將不滿,便要虛報人數,以空餉自肥。此為北府軍的老傳統,李勖便將這部分本應落入自己囊中的空餉拿出來,用於撫恤遺屬。

戰時糧餉吃緊,大軍又開往外地,無法時時照拂,因此每逢大軍出征之際,便由溫嫂帶上諸校尉夫人一道前往遺屬家中慰問,這是李勖帶兵以來的形成的一個慣例。

今日因有韶音同去,眾位夫人自然以她為首,言行間無不恭敬客氣。

身份如此,韶音只能當仁不讓,不過她初次前去,凡事不敢自專,自是要虛心向溫嫂請教。昨日出發前,溫嫂已將這幾年的情況細細說了,韶音心中大致有數。她雖無經驗,自小卻耳濡目染了一套管教下人的心法,明白大恩如大仇的道理,知道如何施恩才不會招致升米恩、斗米仇的結果,拿捏得清其中的分寸。

韶音特意問過溫嫂,若遇十分困難之家,自己想給些銀錢,什麼數目比較合適。

溫嫂一聽這話就知她的意思,便回答說「尋常一家三口,若是節省些,一年六千錢可夠度日,夫人的賞賜若是超過兩千錢就顯得太多了。」

韶音記住了這個數目,心裡暗暗咋舌。兩千錢還不夠她裁一身衣裳,於她而言實在是微如毫末,不值一提。這樣一算,李勖交給她的那份家底足以應付這份差事,因就教阿筠捧上了那隻藍布錢袋子。

馬車轆轆駛入一條條宅巷,京口軍鎮以另一種方式逐漸展現在謝氏女郎面前。

了解一座城池大抵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游其山水、賞其通衢,食其土產,另一種則是深入這城中占最大多數的普通人家,察其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若從前者論韶音也算是見多識廣,幾乎游遍了江左的明山秀川,若從後者論那便是開天闢地頭一遭,這一日儘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苦楚以千奇百怪的姿態降臨人間。

失了丈夫的新婦蓬頭垢面,神情呆滯,哺乳亦不知避人,懷中的嬰孩使勁拱著母親的胸脯,乾癟的**卻分泌不出半點乳汁,孩子餓得嗷嗷大哭。倖存的傷兵失了半條腿,因無錢醫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傷口生出蛆來,任由蛆蟲一口口蠶食苟存的軀體。頭髮花白的老婦顫巍巍地出來見客,瘋癲的新婦和患病的阿舅蓋著一床骯髒的破被愣著眼躲在屋裡。兩個女人只有一條褲子,一個人穿了,另外一個就只能避人不見。

對這些人而言,光是活著就已經耗費了他們全部的心力,尊嚴和體面早已成為無力承受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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