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司馬德明已在病榻之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老父的病中囑咐,只是心中鬱郁,戰與不戰還在猶豫之間,顧章揣其心意便勸道:
「荊州擁兵自雄乃自王氏而起,之後庾氏、郗氏輪番踵跡,至於何氏則成痼疾,使得一國之內儼有二君,貽害社稷。歷代先王莫不深患此癰,可惜力有不逮,終不能將其一舉祓除。而今相公少年豪傑,謀略智勇更在父祖之上,何不親征討賊以揚國威,不日克敵,便是彪炳千秋之功績,我大晉中興指日可待矣!」
司馬德明被這句「我大晉中興指日可待」鼓譟得怦然心動,他早就不甘居於病弱的永安帝之下,只是苦於朝中尚有謝太傅、高陵侯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臣壓陣,一時卻也無法取而代之。若能一舉平復荊州之亂,立下無匹之功,那禪代之事便也就順理成章了。
德明計議已決,乾脆撕了會稽王親筆所書的那封詔書,改由顧章執筆,以永安帝的名義,詔封自己為平虜大都督,敕命北府都督趙勇克日發兵,囤師歷陽,迎擊何氏。
……
霜晨微月,拂曉時分,北固山下西津渡口已列滿了排隊登舟的北府軍,霜花凝在他們的鐵甲和槍矛上,遠遠望著像是一層寒冷的堅冰。
京口七千名將士傾巢而出,加上自廣陵而來的馮毅部約有萬人百船,浩浩蕩蕩逆流西行,向著歷陽的方向進發。
打頭的九艚艦起四層,高十五丈,衣赤色牛皮,名為朱雀大艫,桅杆旁張著紅底青緣的旌旗,上書一個鐵劃銀鉤、飽含金石之氣的篆書「趙」字。
北府都督趙勇身披大氅,立於大艦重樓之上,威風凜凜,睥睨萬方。
他身旁簇擁著十來個心腹掾屬和中品軍官,其中兩人尤為矚目。那三十出頭、相貌文秀,望之一如儒生秀士者正是馮毅,此人乃東漢大族馮氏之後,本也算是個中等士族,只因南渡較晚的緣故,到江左只能淪落為寒門。不過畢竟有家世可資,加之本人亦有崇文向雅之心,一朝為王氏快婿,如今已儼然是一員儒將模樣。
另一人卻較馮毅更為年輕英挺。此人二十來歲年紀,身材極高大,饒是在一眾丈八武將里亦有鶴立之態,神情里透著幾分不符合年紀的沉毅之色,氣度軒舉,望之令人生畏,不似馮毅那般笑容可掬、容易親近。
此刻,岸邊已經聚集了黑壓壓的一片民眾,人數之眾幾令京口城空。這些人俱是前來送行的眷屬,他們生活在這座江畔軍鎮,雖然早見慣了出征,但每一次送行仍是情意依依,他們在寒風中佇立,揮手、道別,沿著江岸奔跑,久久不願離去。
年輕將領一手握著只玲瓏小巧的五彩囊,目光沉沉地越過江岸,落在人群後一輛華麗的七寶皂輪通幢車上。那車裡有他的新婚之妻,她明艷嬌憨,古靈精怪,膽小又勇敢,恣意驕橫卻又生了滿腹慈悲心腸……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記得他生辰之人,也是唯一一個在他出征之前為他親手掛上平安五彩囊之人。
霜重鼓寒,畫角一聲,大軍鼓帆而去,岸上的家園故土,父老鄉親和嬌妻愛子很快都消失在視野之中。
趙勇側頭睨視李勖,似笑非笑:「存之這一成婚,倒是多了幾分兒女情長,只盼沙場上莫做了軟腳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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