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露出急躁之色,大聲吆喝了句什麼,回頭又教增加人手,繼續拖船。
謝候認出此人,此人名喚王建,乃是出身琅琊王氏的一位族兄,性情溫和靦腆,擅畫一手好竹,為人頗有竹君子之風,早在王微之領會稽都督之前,他便在督府中為官。
謝候與他也算熟稔,卻不知是他來應這次差事,乍見他一改常態的焦急模樣,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心裡又有幾分同情:任他使出牛勁,只怕這崗也是過不去的。
原來這破崗瀆是人工開鑿,因地勢緣故坡度極陡,水深又淺,故在中間建有一十四埭,以保證渠內有足以行船的水深。即便如此,船若要過埭,仍需用民伕或耕牛力拖過壩,再進入相鄰的渠段。
謝候為盧鏑所出之策便是在這些埭上下功夫。
無須將此瀆盡數填塞,只需在埭底開出小溝往四周低洼處放水,使得水深不足,再用鐵臿將緩坡的壩拍磨得光華緊實令人站不住腳便可。
如此,一艘船或許可以靠著蠻力抬將過去,百十來艘裝載滿當的糧船卻無論如何也過不去,若想發往建康,必得繞行至京口和廣陵之間,從那裡入長江逆流而上才行。
謝候從前每年夏日都要往返於建康會稽兩地,對兩地之間的水路航道再熟悉不過他又是個疏闊開朗性子,好奇心常盛,於這些尋常人甚少過問的稀奇古怪之事上琢磨頗多,莫論是抗活的民伕、插秧的農人還是做工的匠人,都是他請教的師父,人家看他不像尋常士族子弟那般矜驕,便也樂得與他說幾句。
如此一來他便學了一肚子這樣的「雕蟲小技」。
盧鏑叉腰看了會前方,又偏頭看看謝候,嘴唇動了動,一句「你小子有兩下子」咽回肚裡,倒是痛快地將身上的襖子褪下來一把扔到他手裡。
謝候接著襖子,還來不及露出喜色,神色卻是微變。
盧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王建因遲遲不能過崗,正氣急敗壞地鞭打民伕。
「相公容稟!」
一個鶴髮雞皮的伶仃老翁挨了一鞭子,一個趔趄險些落入瀆中,虧得身後兩個漢子眼疾手快拉了一把,這才堪堪站穩了腳。那兩個漢子一時好心自己卻也因此招來毒打,眾民伕一時噤聲,個個朝著王建怒目而視,卻都敢怒不敢言。
「相公容稟啊!」那老翁顫巍巍上前,撲通跪到王建腳下,一時老淚縱橫,「這瀆水深不夠,壩面又滑,相公就是打死我們也是拉不過去的!」
「奸滑刁奴,還敢說嘴!」
王建心裡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一想到要繞路京口,還不知會生出什麼事端,心裡就窩火得要命。當下一巴掌摑在老翁臉上,直打得他半張臉瞬間歪斜,又朝著他佝僂的身子連踹數腳,那老翁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後再無聲息了。
「畜生!」謝候怒不可遏,只覺四肢百骸都在往外冒火,燒得他一刻也按捺不住,直欲沖將出去,卻被盧鏑一把拉住,輕輕搖頭道:「不可!」
謝候的玉面已經因憤怒而漲得發紫,咬牙盯著眼前這一幕,一時又覺難以置信。
「他從前並不是這樣的人,與人交往時從來是溫雅謙遜,以至於招來族中兒郎嘲諷,說他過於拘禮,不夠風流……我實在想不通,如此守禮之人,自幼讀的皆是忠孝仁義,如何會做出這般豬狗不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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