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思最不堪動,只要一動,記憶里塵封的那些浮光掠影和片語只言便會自發地連綴在一起,復原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動了心又失了意的人往往聰明絕頂,正如此刻的孔珧。
她現在已經清清楚楚地知道了,李勖娶的那位謝家女郎名喚韶音,小字阿紈,行十七,生得明艷照人,與她表兄王家九郎青梅竹馬,郎才女貌。
孔珧曾遠遠地見過他們,不止一次。
原來她就是李勖之妻。
李勖之妻……李勖他對妻子可真好啊!即便出征在外,他也要將繡著她小字的羅帕帶在身上,奔馬上不慎遺失,冒著大雪也要尋回來,不惜在深夜裡驚動孔家闔府。
大雪將他濃黑的發都染白了,他還在找呢,這帕子對他而言當真如此緊要夜色掩蓋了廉恥,孔珧肆無忌憚地盯著樓下那男子的背影看。
方才殷切遞傘,他竟沒有多看自己一眼。
分明自己也是不差的他心裡卻只有他的妻。
多麼好的郎君,他為妻子著迷的模樣真教人著迷!
可恨啊,若非當年阿父一時猶豫,他的妻本該是自己!
「月老牽錯了紅線,紅線繡錯了字」,寒風吹得人眼眶發酸,孔珧收回張望的目光,低頭喃喃自語,長長的指甲落在紅繡字上,在上面來回刮蹭。
不多時,繡線起了毛刺,「紈」字變得模糊,像是被血洇了。
如果是「珧」就對了。
她有些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改寫,漸漸遏制住了將這羅帕撕碎的衝動。
阿父說得對,凡事都要往長遠看,需得找準時機,徐徐圖之。
……
大雪與夜色糾纏不休,繡樓上的女郎面無表情地合上了菱花窗,牽著馬的將軍渾然未察,依舊在風雪裡一心一意地尋著。
北風漸緊,雪花都給碎成了一顆顆堅硬的雪粒子,它們呼嘯著一齊敲打在窗欞上,發出沙沙沙的啞音,屋裡聽著像是走了調的洞簫,嗚嗚咽咽,陰冷瘮人。
韶音猛地從噩夢裡驚醒,五識才一復位,便聽了滿耳的風雪淒涼。
目光所及,一枕,一被,一帳,一窗殘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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