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迎見王微之嘴不饒人,李勖又一味裝傻,心裡不禁暗暗著急,思來想去,索性便將話挑得更明白些。
「為今之計,只有換下馮毅,改由存之領兵,危局或可逆轉。」
「好啊」,王微之向後靠在憑几上乜斜著眼笑,「李都督安心去打何穆之,臨海的殘匪交給王某即可。」
李勖抬眼,「你」
王微之心底那股怒火蹭地一下竄了上來,一瞬間恨不得將對面的武夫置於死地千壓萬抑方才勉強忍下,握筆的雙手已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骨節之聲。
謝迎趕緊走下坐榻,擋在兩人中間。
地當間來回踱了幾步,謝迎沉吟道:「不瞞二位,我這趟動身之前已經拜訪過舅父,舅父的意思,與我阿父是一樣的。國之不存,家之焉附,我們自家人一切都好說,當務之急是擊退何氏,匡扶社稷。」
門閥士族與司馬氏共天下,各家此消彼長大致平衡,誰若是想破壞了這份平衡,必然招致群起而攻,譬如當今的何氏。
反過來說,一旦何氏篡位,平衡打破,各家也就沒有了如今的好日子過。
所以,不是謝家逼著王家放棄浙東,而是時勢逼人,不得不如此而已。
這個道理,謝迎相信王微之明白。
「我道六郎是來幹什麼的,原來是給他做說客,要趕我走的!」王微之又飲了一碗,之後忽然低低地笑出聲來,「得一個徐州還不夠,還要將浙東五郡一併吞入腹中,今日我若是不答應,你們便會繼續拖延下去,對麼」
謝迎默然無語。
李勖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道:「想要馬兒跑,就得教馬兒吃草,先食其祿,後任其事,這個道理不是很簡單麼」
「小人!」王微之勃然大怒,他已是徹底地醉了,或許是從剛入席那一刻就醉了,亦或是更早,從她喜結良緣的那一日起他就醉了,醉得風流盡失,氣度全無,昏招頻出,醉到一把將几案掀翻,踉蹌著來到李勖身前,指著他的鼻子恨聲道:「李勖,你就是個乘人之危的小人!」
「你瘋了!」
韶音低聲叱他。
他的目光一觸到她面上人便愈發癲狂了,雙手用力握住她的肩,獰笑道:「阿紈,他能娶到你,不就是乘人之危麼否則,就憑他,一介兵騶、奴僕,販席賣履之人,豚犬牛馬之屬——他怎配與我們同案而食!」
「住口!你放開我!」
韶音使勁掙開他,餘光看見李勖的手已經按在了環首刀上刀鋒出鞘三寸。
王微之渾然未覺李勖眸中的殺意被韶音推得向後一連趔趄了幾步,扶著柱子才站定了,又放聲大笑起來。
「如今,他不止要與你同案而食,還要與你同榻而眠!阿紈,你撫琴時他可會踏歌你出聯時他可能答對你起舞時他可有橫笛你作畫時他可會題詩阿紈,不是我瘋了,是你瘋了!是了,你是瘋了,從前那些你通通都忘了,如今的你,滿心滿眼都是官位、地盤、糧草、租調、權力!你和他一樣了……怎麼,我說的不對哈哈!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你就聽不得了,你要護著他,對麼」
「李勖!」王微之掙開阻攔在身前的謝迎,又衝到李勖案前,盯著他道:「令閫如此維護,你滿意了麼軟飯之味可好,贅婿做得可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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