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良夜抱著懷裡的酒,安安靜靜地縮在牆角,呆滯地盯著一處不動,若不是睜著眼睛,倒像是睡著了。
聽見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傅良夜動了一動,身側的酒罈子便骨碌碌地滾了出去,直直滾至晏西樓的腳邊。
「你來了。」傅良夜似乎對晏西樓的到來並不感到驚訝,只拎了酒罈子,仰頭灌了一口,「阿蠻,可是要下葬了?」
「沈卿走了。」晏西樓俯身將酒罈子撿起,踱至傅良夜身側,輕輕按住人正欲抬起的手,「別再喝了,傷身。」
聞言,傅良夜手中的酒壺停在半空中,拽住晏西樓的袍袖,眼底泛了紅意:
「你說什麼?你莫不是來騙本王的,他是怎麼……」
「自盡。」
晏西樓溫熱的手掌覆上了他的手背,靜靜地望著人。
「自盡?」
傅良夜驚訝地喘了一口氣,而後恍然大悟般,顫抖著唇扯出一個笑來:
「自盡,哈哈哈哈,自盡。知道了,知道了。本王……本王該去送送他……」
*
傅良夜呆呆地看著紅色的棺木緩緩合上,沈卿同謝阿蠻便睡在那逼仄狹窄的一方棺木里,從此以後,再無相見。
他長發凌亂地披散在肩頭,山上寒風簌簌,卻只著素色單衣,手握一壺清酒。
望著黃土漸漸將棺木吞沒,再堆在一處,那平地上便鼓起一座墳塋,傅良夜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生生死死為情多!阿蠻啊阿蠻,是我錯了,那時我同你講什麼大道理,自古以來,『情』一字便無甚道理可言。」
「那杜麗娘可真是世間至情之人,柳夢梅也不負麗娘情深,兩人真真是對兒絕配!」
傅良夜眼前浮現出那日爭論時,阿蠻唱完那出《牡丹亭》,流著淚痴痴地感嘆的模樣。
「是啊,柳夢梅同杜麗娘,真真兒是對兒絕配!麗娘已歿,柳郎又怎能獨留?」
他身形搖搖晃晃,長笑著走下山去,滿壺清酒滉灑出來,混著頰邊留下的淚水,濕透了衣襟。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
人生有酒且當醉,一滴何曾到黃泉。
作者有話說:
情知道世上,難使皓月長圓,彩雲鎮聚。
——柳永《傾杯離宴殷勤》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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