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嗇執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已寫完,正準備呈給殷盛看時,一抬頭發現對方已經靠著窗戶睡了過去。
他走上前,將半開的窗戶合上,不小心觸到了窗外的一節梅枝,白梅簌簌下落,他聽到殷盛用沙啞的聲音問自己,「孫大人,你說那封遺詔,會是假的麼?」
孫嗇想也未想,道:「陛下累了,歇一歇罷。」
殷盛將手臂覆住了雙眼,兀自笑起來,「這些天我經常在想一件事,若當年父皇真的要立六弟,那朕的這三年算甚麼?朕自己又算甚麼?」
這一次,孫嗇沒有回答,他將窗戶關好,向年輕的帝王躬身作別,直至走出四五步,聽殷盛再次開口,卻是如老人般滄桑,「孫尚書,你說百年後,他們將如何評判朕?」
孫嗇挺直了身體,聲音清晰而洪亮,「必然是盛世明君!」說罷,再也沒有停留,在殷峙悲戚的笑聲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殿。
小年的前一天,雁歸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街上仍舊沒什麼人,巡城的禁軍比前幾日更多了些,百姓畏懼這些黑色的鐵甲兵,生怕多看一眼都要挨上頓打。
不僅他們怕,有家眷在朝中當官的名門望族更怕。
殷盛在宮中設宴,席間將三名官員以「結黨營私」罪當眾下獄。
大家心知肚明,壓根不存在甚麼「結黨」,所謂的「結黨」也只是因為這幾人當年受懷王所救,眼下懷王將至,提前將他們抓起來殺雞儆猴罷了。
朝中人人自危,大家心中的不滿如同陰影處的苔蘚,在看不到的地方瘋長。
只是誰都沒想到,更大的事還在後頭。
小年過後的第二天,那些雪一樣的紙片再次覆滿全城,這次送來的,是當今聖上手足相殘的證據。
上面詳細記載了幾月前懷王是如何在自家府邸遭襲,從死去刺客身上搜到的腰牌又是何種來歷。
事情發生的第二日,殷盛居然親自上朝。
時隔一月,百官們見到他不僅沒有喜色,一個個如縮起頭的鵪鶉,大氣都不敢出。
殷盛見他們不說話,自己反倒喋喋不休的嘮叨起來。
他緩緩走下龍椅,一步步的走過每一名朝臣身旁,直至來到殿門前,背對著所有人,高聲道:「朕知道你們在想些什麼!」
滿堂人面面相覷,無人敢接。
聽他又道:「不論是什麼,都不必說了,朕一個字都不想聽。」
這話說完,他竟坐在了門檻上,望著滿目的雪看了良久,耳畔似乎聽到了鷹隼盤旋於天際的嘶鳴。
夾雜著雪沫的北風溫柔的拂過他臉龐,他咧嘴笑了笑,然而笑著笑著,忽然就落下淚來,他用袖子擦著,邊擦邊哭道:「朕,想家了,朕想回西北,朕當年就不該來雁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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