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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殿內。

茶灶燃著騰躍明亮的火焰,漆色鐵壺內沸水滾滾,煮出淡金黃色的茶液,還未入口,便嗅到馥郁的清香。

梁惠伏跪在茶灶邊,手持蒲扇照看火候,一張臉被火焰映得通亮,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珠。即便熱出一身汗,依舊不敢懈怠,屏氣凝神,時刻注意茶水的狀態,不敢煮廢這一盅。

冷芳攜與天成帝隔著一張矮案相對而坐,案上黑白棋子星羅盤布,他持白子,天成帝持黑,正在對弈。

清甜的茶香中,冷芳攜垂手落下一子,道:「湯黨以擱置已久的太原案發端,毫不留情地攻訐易積石的弟子,其勢兇險,易積石那邊的人自然不肯任人魚肉,不但設法保全辛義華,讓湯沃的手被阻攔在詔獄外,還伺機而動,竟然令湯黨折損數人。」

下的是棋,說的卻是近來朝堂之中萬眾矚目的黨爭。湯易兩黨從前便勢同水火,若無天成帝平衡,早就成你死我活之態,現在因湯沃愛子慘死,湯黨沒了顧忌,兩黨的爭鬥擺在明面上,還未站隊的朝臣人人自危,生怕捲入漩渦之中,屍骨無存。

一枚一枚白子落下,下棋的人神色平淡,棋局因他的落子變得兇險萬分。白黑對峙,其勢恰如湯易兩黨。

「不懂得收力,也沒人干預的情況下,兩方都損失慘重,折損了一大批得力的幹將。但正是因此,鬥爭反而不停歇,變得越發兇險——損失了那麼多人馬,不鬥也必須鬥了,端看誰先顯露頹態。」

「這一批人落馬,兩黨又來不及推人上前補充,正適合將一些剛入仕的年輕朝臣提拔上去。」冷芳攜捏著白玉棋子,含笑看著天成帝,「陛下覺得呢?」

許多朝臣已經在狂風暴雨中偷偷升官,駱希聲也在其中,但提拔他的旨意現在按而不發,因為冷芳攜要等著他查湯霄之案,等案情水落石出再頒旨意不遲。那時他便是一越數級,有查案的功勞在手,沒人可以指摘。

天成帝沒有回答,吃掉一枚棋子,反問他:「滿意了?」

那意思,仿佛湯易兩黨如今鬥成這種有你沒我的兇狠境地,蓋因冷芳攜插手操縱之故。

冷芳攜冷冷地瞥他一眼,手裡的白子毫不留情將黑子吃掉,棋局已向白子一方傾斜,黑子危在旦夕。

「這難道不是陛下期望看到的?」他悠悠道,「爭鬥了那麼久,兩個老臣的臉看著都膩了,有足夠的新臣可以提拔,為什麼要繼續留著他們,干看著受罪?就算我不出手,陛下也早晚會動手的,到那時就不止下馬這點人這麼簡單了。」

天成帝笑道:「芳攜,甚知我的心意。」

說話間,新茶已經煮好,梁惠小心翼翼倒出馥郁的茶液,將其徐徐扇至溫熱,一杯奉給天成帝,一杯奉給冷芳攜。

他跪於下首,正與冷芳攜靠近,捋袖抬手奉茶,冷芳攜頭也不偏地接過來,這一剎那間,梁惠心口微跳——某種溫軟的物體擦過了他的手指,一觸即分。

一個完完全全,發生在不小心下的觸碰,冷芳攜完全沒有注意到,只覺得茶盞溫熱,握在手裡很舒服,茶的色澤、味道都恰到好處,送到唇邊抿一口,通體都溫暖起來。

他沒有察覺到的事,有人卻覺得異常清晰。

梁惠鎮定地收回手,繼續扇著灶火,注意不叫茶灶生煙,熏到了兩位貴不可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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