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謝家,程之衍又是眉頭一皺。
官家默許他殺了謝榮啟是對謝家的第一重警告,勒令太子南巡是第二重警告。官家之心,連他都能猜透,不可能謝君昊猜不到,可這些日子仍是頻頻出入東宮。究竟是為了什麼?有什麼竟能讓他這樣的大人物,明知不妥,卻偏要冒著令皇帝不悅的危險而頻繁地與太子會晤?
太子當日南巡,是以剿滅亂黨餘孽為名,殺貪官、破匪亂,他心裡明白,這些多半是由謝君昊放在他身邊的幕僚所為,但就是這些微末的功勞,也著實讓官家欣慰了幾日。所以謝家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人隱在背後出謀劃策,要比在明面上干涉太子行徑更能爭取到聖心。
可卻干冒這大不韙,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微斂著瞳眸,凝神沉思。忽而木作廊子那頭傳來她銀鈴似的笑聲,他扔了書,邁步到廊上,隨手支開橙黃色的金絲篾簾,見煌煌的天光里,她婀娜走在紙傘下,那一縷朦朧的倩影讓他心潮澎動。
他低了點頭打量,肌膚是上等的白瓷,鼻樑是碧湖上的峰山,彎彎的眉眼,花蕊一般的嬌唇。爽朗的笑若山澗潺潺的泉溪,他莫名覺得她同過往比,似乎哪裡不一樣了,可真要說,又說不出來,只覺得更灑脫,也更明朗了。
過去她是程家內宅里的一束幽蘭,只能在陰光中靜靜綻放,而現在她是烈烈的薔薇,嬌陽下亦能生出璀璨的烈焰。當然,她還是最美的那個,只是美得不再淡然和疏離,而是更加張揚和恣意,仿若已經同這暾暾的天光分隔不開了。
他看痴了,靠在廊柱上,挑著篾簾的手一時忘了鬆開。還是她先發現人,揚聲叫他:「夫君,你站在這裡做什麼,不熱嗎?」
他鬆了篾簾,壓下心頭綺念,這才往她處過來,走近後,接過女使手中的十二骨節油紙傘為她撐在頭頂,扶著她的腰慢慢往室內走,「怎麼這麼快?」她就在他左側,稍微斜一點頭便能看到她的眉眼,見其眉眼俱笑道:「秘密。」
他便不問了。小娘子總有各種各樣出人意料的小心思,他猜不到,瞧著她心情不錯,便知也沒瞎猜的必要,將人重新扶回榻上,抬起頭,發現跟著她前去的兩個女使只剩下一個,便指揮她道:「去取些冰來。」
素瓷福了福身,出去指揮下人們重新在冰鑒里添了冰塊,四下立刻涼爽起來。她慵懶地抻了抻腰,倒是將他嚇了一跳。
外面天光穿透金絲篾簾照進屋內,高高低低、錯錯落落的光將靜謐的室內分割成細長格子一樣的天地,她由女使服侍著洗完手,接過遞來的巾子,慢慢將一雙雪白的柔夷擦乾,又坐到妝奩前來,吩咐侍女為她散髮髻。
他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忙活,就見她開了雕漆鏤空纏枝匣子,從裡面取出來一隻白色的瓷罐,手掌般大小,打開來,是潔淨細膩的膏體。
像是想往手上塗抹,可又想起什麼來,將罐子重新合好,塞了進去。
他覺得奇怪,問她道:「怎麼不用了?」
她轉過一點身子來,未說話先嘆了口氣,「不敢用,怕對胎兒不好。」又頗為苦惱,微微低了一點頭,看著自己一雙柔荑道,「還有八個月,怕是這手都要糙死了。」
他叱她,「哪裡就會糙了,明明比我的細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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