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他這樣寫下一篇篇濟世安民的文章,得以杏榜高中,金榜題名。如今卻這樣纏著手腕來寫這二十年的罪愆。
「暉兒,最後,為為父研一次墨。」
高暉微微搓了下手指沒有動,場面僵持,旁邊殷紹走上前一步緩解尷尬道:「屬下來。」
高明進又道:「算是了斷你我今世父子緣分。」
殷紹聞言沒敢再動,朝後退了一步。高暉緊了緊手掌,走到桌角硯台邊,準備滴水研墨,高明進卻拿起旁邊的匕首毫不猶豫劃破左掌,將血滴進硯台。
高暉和旁邊的靖衛全都吃驚地看著他。高明進只是因為傷口疼痛微微皺起眉頭。
「用血研墨吧!」
高暉愣愣看著一滴一滴血滴落,想到他對自己母親的戕害,便未出言,由著他。
當手掌的血停止滴落,硯台上已聚了一攤鮮血,濃濃血腥氣上泛。高暉猶豫了一陣,拿起墨條就著硯台中溫熱的鮮血研墨。
高明進慢慢地展開長卷。矮桌有些小,長卷一側落在桌下地上。待血墨成,他執筆蘸墨,在紙最右側寫下三個大字——認罪書。接著蘸墨寫下開頭:罪臣高明進,蒙聖恩享君澤十九載,忝居高位,未盡臣職,深負皇恩,今泣血陳詞,痛追既往之悔。
高明進懸腕疾書,他的字端正雅致,線條流暢,賞心悅目。手腕受傷後還能夠將字寫成這般,其中下的苦功夫可想而知。
沒多久硯台中的血墨消耗殆盡,他放下筆重新拿起匕首再次毫不猶豫於左掌劃開一道血口,將血滴入硯台。高暉冷眼看著,繼續為他研墨。高明進的傷口不做處理,提筆繼續書寫。
待研墨的血消耗無幾,他便再次割開手掌,反覆如此。到後面,靖衛看著他劃開手掌,心都跟著一顫,手下意識攥緊,感到一陣割裂的疼,
高暉看著他手上一道道血口和硯台上鮮紅的血,握著墨條的手也跟著發緊,掌心隱隱有汗滲出。
聽到消息的曾校事趕過來,見到高明進一隻手腕纏著綢帶一隻手掌傷口排列,染滿鮮血,無力地放在桌面上,眉頭輕輕皺起,暗暗嘆了口氣。
高明進沒有注意到牢外過來的人,也沒有注意到牢外的人又離開。他如今好似已經沉浸在筆下,提筆與擱筆間便沒有停過,這些剖罪陳詞好似已經在心頭爛熟,寫來不做半分猶豫。
高暉一邊研墨一邊看著高明進所書內容。從景和六年慶西貪墨案到景和七年自己殺妻,從景和八年第一次幫郭家斂財到景和十年自己於沔河受賄,從景和十二年幫郭堅平假帳到景和十三年構陷同僚,從景和十四年到景和十五年、十六年、十七年……一直到景和二十一年,他做下的樁樁件件枉法之事,全都詳細寫明。
他一邊陳述自己的罪過一邊懺悔自責,言辭懇切,字字泣血,讓人讀之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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