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實在冷得莫名其妙,分明照著娘親的意思,穿成了稻草堆,厚重泥金緞面襖子,大紅羽紗面白狐狸里的斗篷,面上繡著蝶穿百花圖案,現在紛紛隨她一起冷得發抖。
白藥和陽春她們和魏濃的丫鬟們都在前堂里呆著,畢竟魏濃這個計劃里,不能有第四個人出現。
——
元光帝與長公主一行走的這南邊一條路,沿路樓台較北面更少,多是花林水岸,更為清幽。園中樓閣亭台、假山堆石之景皆環在涵影池四周,水流蜿蜒曲折,時逢大雪,臨水處業已結冰。
姐弟二人緩緩而行,眾多僕從下人們則遠遠跟著,不敢靠得太近。
繞過一叢雪中青竹,沿著窄石階曲折攀爬,則到了築造在小丘上的梨花塢,得名於此處四下皆栽種梨花,今年竣工,就要開第一樹花了,偏偏昨夜下雪,這成片梨花花林,滿眼雪白。
此處恰在整座沛雪園的制高點,梨花塢前,可眺望滿園風物。
周圍梨樹覆雪,白成一片,即墨潯佇立著,靜靜聽著身側長公主閒聊起家長里短,偶爾應和兩聲,泰半時候,都在沉默。
不知哪裡忽然響起一兩聲琴音,即墨潯抬起眼,循聲望去,未見到撫琴之人,可這段曲子,這段曲譜,他已倒背如流,他怎麼也不會忘記。
琴音幽幽響在花林中,壓過了風雪聲,如怨如訴,叫他……有些失神。
長公主道:「景是死景,便安排了府上琴師彈琴。記得嗎,就是十六年前,我說的在洛陽街頭賣琴的琴師……」
她尚未注意到即墨潯此時的沉默與其他時候不同,只自顧自地說起:「那琴師的妻子後來還是病故了,他輾轉到我府上,今年恰好跟著來了上京。這曲子是他最拿手的曲子,那回不是沒聽成麼,這回讓他親自演奏給你聽。」
可說罷,身旁即墨潯仍舊久久沉默不語。她試著喚他:「阿潯?」
好半晌,才見他深沉目光稍抬,眺望著遠處,是涵影池、梨花林、沛雪園中的亭台樓閣,還是園外上京城鱗次櫛比的屋舍、縱橫交錯的街巷?抑或是再遠處那巍峨幽寂的宮城?甚至是更遠處,一夜白頭的微夜山?縹緲得仿佛煙痕的山巔上,隱約是法相寺的高塔,風一過,烏雲如縷,便遮去了。
長公主這才遲緩發現,花林低空上,有一雙雉鳥飛掠過紛紛揚揚的雪風之中。
他望的正是它們。
早已過了七十二候里雉始雊的時候,雉鳥成雙成對,鳴聲相和。
他輕聲道:「皇姐知道,這曲子的典故麼?」
長公主搖了搖頭:「還有典故?」
他目光追著那雙雉鳥而去,嗓音低戚,和著琴聲,無比蕭瑟:「相傳,春秋時,牧犢子行年垂老而無妻,因出薪於郊,見雄雉挾雌而飛,有感於己,因作此曲,名為《雉朝飛》。」
長公主輕聲嘆息:「十六年了,阿潯,你一直未娶,難道還是放不下?」
十六年,將近六千個日夜,從前那個有喜怒哀樂、心事煩惱的少年,逐漸成了無喜無悲、冷血無情的帝王。
他在最好的年華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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