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卻見即墨潯徐徐走到了不遠處,舉起那隻行將墜地的風箏,風颯颯過身,他那件薄薄的墨色長袍在風裡獵獵。他微微抬眼,似乎在看風向,等一個好時機,春風盈聚,終於足夠,他驀然鬆手,這隻青鳥乘風而起,扶搖直上。
線軸呼啦啦直轉,風箏已遙遙飛去,叫稚陵初時一愣,眼睛逐漸睜大,映著碧水青天,緊隨風箏那一點而去。
此時,再看那邊筆直佇立的即墨潯時,她心裡突然有了些……說不上來的滋味,好像也似那風箏一樣,遙遙直上,恨不能掙脫風箏線的束縛。
不過……她今生應有盡有,何來的「風箏線」呢?她尋思這個比喻不大恰當。
但是放了風箏,委實叫她高興,甚至可以說,一掃今日在沛水之濱,沒送出蘭草的陰霾。
——糟了,稚陵忽然想起來陽春和白藥她們尚在園門口等她,她自己忘乎所以,絲毫不覺得時光流逝,恐怕她們已等急了。
於是只好戀戀不捨地收了線,說:「時候不早了,我……」
即墨潯卻順口接道:「那回宮——」「宮」字剛發了音,卻見稚陵驚訝地望他,眨了眨眼說:「我要回家了。」
「要回家了」四個字在他耳邊仿佛反覆迴響。……是了,對她來說,禁宮不是她的家。
十六年前,她的家在宜陵;十六年後,她的家在相府。
至於宮中,至於他的身邊……
只是她迫不得已的棲身之地,是她恨不得離開的地方。
一旁陪她放風箏的父子二人都沉默下來。
即墨煌的神色瞬間落寞下來,欲言又止,抱著風箏,又急切看了眼自己的爹爹。爹爹他卻也沉默著,散開的長髮被風吹得半遮住臉,他靜了靜,還不太習慣,她有自己的家要回,——而非和他一起。
稚陵哪知道他們的想法,不過看著他們沉默,又期盼著補了一句:「我能把它帶走嗎?」
指的是懷裡抱的青鳥風箏。
即墨煌聽到,連忙遞給她,一雙漂亮的黑眸注視她,抿了抿唇,說:「薛姑娘,給。」
稚陵輕聲道謝,即墨煌欲言又止,目送她轉身走了,再望自己的爹爹時,他神色晦暗,半隱在烏黑長髮間,長睫低垂,將眼裡情緒一併掩去。好半晌,嗓音低啞,緩緩道:「其他的風箏,叫人一併送到相府去。」
薄暮時分,斜陽晚照,這個時節,花樹繽紛,桃李爭妍,料峭春風吹過,即墨潯抬手豎起了衣領,遮好脖頸。他沿著來路,復又走到了原先那方太湖石處,看著鋪陳其上的一大把蔫蔫兒的蘭草,目光幽幽,拾起來,輕聲嘆息,寬慰自己:就當這是她贈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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