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人,行行好吧,賞口吃的。」清河縣某家酒樓門前,一衣衫破舊、形容凌亂的瘦高個男子拉住從裡邊出來的食客,哀聲乞求著。
被拉住的食客做胡人扮相,面目卻是大雍朝人,見他不耐煩地抽出自己的衣袖並甩開男子,啐了聲:「晦氣,我倒想叫你賞我一把錢。」
男人說完就走。
被他甩開的男子踉蹌兩步,險些摔倒,還未站直,就被裡面聽聲趕出來的小廝呵斥:「又是你,還不滾?皮又癢了?」
男子害怕地抬起手擋住自己的臉,退出了酒樓地盤的範圍。
他放下手,抬起頭看了眼已經掉漆的匾額,目光被照射下來的陽光刺痛,復又低下頭,抬起手背擦了擦汗津津的額頭,佝僂著背離開了。
若是他們仔細看,就會發現男子那藏在枯燥黃髮後耳朵上的花痣,便知他是個哥兒。
若是早兩年光景,他們甚至能辨認出,這哥兒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
而今年,正是大好年華的雲小麼,因為食不果腹,整個人形容邋遢,原先一雙晶亮的貓兒眼,如今也失了光彩,變得黯淡。
清河縣的酒樓雖有零星客人進出,更多的卻是散落街道兩旁的乞丐。
那些人要麼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要麼便是像雲小麼一樣,從清溪村來的村民。
雲小麼甚至看見了一兩張熟悉的面孔。
但那些人卻比他幸運,豁了口的大碗裡邊,有些是一個饅頭,也有些是幾枚銅板。
有人也看見了他,如護食的大狗,擋住手裡的碗,避著走開了。
雲小麼看了眼後便低下頭,像行屍走肉般,無知無覺地沿著清河縣的主街,走出了縣門。
是時炎旱累月,鑠石流金,頭頂的太陽能將人熔化。
蒸騰的熱氣如有形般,從地面湧上,燒的人心惶惶。
而此時不過初夏。
縣城出去後是一條一丈寬的黃土大道,路兩邊是連綿寬闊的曠野,以往該是莊稼茁壯的季節,如今卻是一片蕭條,不見半抹綠色。
三年前,清水郡逢大旱,附近縣鄉無一倖免,而清溪村首當其衝,三年間滴雨未落,地里顆粒無收,不過幾年光景,村民便死的死逃的逃,清溪村也成了人間煉獄。
清溪村缺水少糧,雲小麼上一次喝水已經是前天,如今被正辣的日頭一曬,嘴唇乾裂,兩眼發黑。
沒水喝,連汗都少出,可他已經忘了上一次沐浴是何時,只覺得身上黏糊的難受,仿佛只需輕輕一搓,就能搓下一手的髒污。
老天爺依舊沒有降下甘霖的意思。
而雲小麼也走到了清溪村前邊的清溪湖。
湖心深數丈,從湖邊看過去,只能看見龜裂成一塊塊的土塊。
雲小麼還記得它盛滿清水時的樣子,湖水碧綠,有風時微波蕩漾,無風時楊柳垂堤,映著藍天白雲。
它甚至在湖水洶湧時奪去過數條性命,可今時今日,哪怕雲小麼跳下去,這片已經乾涸的湖也帶不走他。
雲小麼在湖邊站了許久,思緒沉沉,他不想回家,可他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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