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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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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娘父亲连声道,“是是是!咱们也只是提个建议提个建议嘛!”

紧跟着一串干巴巴的尬笑。

里间的声音渐渐小了些,没一会儿七叔祖和左娘他爹跟着出来,七叔祖见显金立在门口,冷哼一声便杵着拐杖往外走。

显金也重重地“哼”一声回敬过去。

谁惯你这四处咬人的臭毛病!

待人走干净,显金走进正堂,只见陈笺方正皱着眉头,侧头眯眼,拿手一下一下揉捏山根。

显金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陈六老爷阴狠恶毒,手上沾着人命;七叔祖胆小怕事,却心比天高……

陈家这几个长辈,真的,一个比一个精彩。

这些龌龊事,就不能不管吗?

显金心里这么想,嘴上跟着问出了声,“咱能不理会这些烂事,好好过活自己嘛?”

一个人精力就这么多,分了许多在处理糟心族务上,自然投入到自身事业的精力就少了。

显金只觉得烦。

这些吸人血的亲戚,真烦。

陈笺方轻轻将手放下,嘴角噙了一抹苦笑,缓缓摇摇头。

他是长子长孙,是集陈家全族之力供养出来的。

他怎么可能做得出过河拆桥、上树拔梯之事?

蜜似糖甜

显金来自现代,对于宗族这个东西,信念感不是很强。

甚至对于那些前世在饭桌上一再嘲讽她暴发户爹养了个“连跑都跑不动”痨病闺女的“亲戚”,她爹一直信奉“三不原则”,“不搭理,不将就、不忍受”。

三姑六婆嘴巴逼逼逼,他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嘴巴逼逼逼,还不知疲倦地守着你叨叨叨,把他惹急了,半夜三更气得坐起来一个电话给人轰过去,“不是,你乱讲我女儿,你是不是有病啊!”

搞个两三次,三姑六婆看到他们一家人闭着嘴巴就跑,敢当面嚼舌根子的奇葩亲戚没有了,自然每一顿年夜饭都吃得非常舒爽。

非常舒爽。

然而这份舒爽,在陈笺方处折戟沉沙。

显金抿抿唇,眼神落在陈笺方捏鼻梁那双指节分明又纤长有力的手上。

少年郎,许是长久握笔。

单单看手,手背青筋突出,手指修长直挺,不过一眼之间,便有苍劲孑孓的观感。

显金喉头一动,吞了口唾沫,在心里狠狠甩了甩脑袋。

foc!少女!

如今的宗族……跟现代一言不合地掀桌子、跟奇葩亲戚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概念不太一样。

对于古人,宗族是根子。

是大树向外向上向天延伸的底气。

无宗之人,犹如水上浮萍,吹一吹便随波逐流,永难靠岸。

特别是陈笺方。

他,乃至他父亲,自小进的学堂、缴纳的束脩、先生的孝敬,甚至一支笔、一块墨……都是陈家付的。

不是瞿老夫人,不是他父亲,是整个陈家。

整个陈家默认了,将所有的资源、钱财、力量尽可能多的向长房倾斜,在祭祀、分产、利益划分时尽可能多的向长房输送。

同样,接受供养的长房子孙,将以最努力的姿态带领整个家族实现飞跃。

陈敷的哥哥、希望之星的父亲,实现了。

但飞到半路,掉下来了。

又要重新开始飞。

陈笺方就是翅膀。

翅膀不能选择丢弃哪一根羽毛。

显金把想说的话都咽回了喉咙,颓唐地缩了缩肩膀,跟着胡乱摆了摆手。

这是他的责任,他肯背,总比没有担当地往外推好。

显金刚想开口,却听陈笺方说道,“张家预备拿两千白银娶媳,咱们家一千的陪嫁肯定是要的,别人诚意足,我们也诚意足,我会给祖母写信说明情况……”

显金点点头。

如果希望之星愿意出面,左娘的嫁妆至少不会拿到张家丢脸。

张家需不需要是一回事。

左娘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

显金笑起来,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左娘有福气的,你这个二哥尽心尽力地帮忙。”

陈笺方正低头看张家送来的攒盒和礼单,未经脑子,随口道,“待你出嫁,三叔必将掏空荷包。”

一语言罢,方觉刚才失言。

陈笺方抿抿唇,将礼单“刷刷”翻出声音。

显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道,“三爷同意了我轻易不成婚。”

陈笺方心里默念三声,和小姑娘谈婚事是逾越,和小姑娘谈婚事是逾越,和小姑娘谈婚事是逾越……

然,听显金如是说来,陈笺方明显一愣,随即放下手上的礼单,抬头蹙眉道,“你说什么?”

显金以为他没听清,深吸一口气,扯开嗓门大声,“我说!三爷同意了我可以不成亲!”

陈笺方耳朵快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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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这姑娘怎么中气这么足啊!

听起来,下一刻,就要上山打虎似的。

陈笺方默默揉了揉耳廓,摇了摇头。

不是没听清,是没听懂。

显金反应过来,再道,“成亲……可有可无吧。我有工作——当大掌柜兼任账房,陈家一个月给我开二十两的月例,比家里正经姑娘、少爷只多不少!”

这个倒是。

陈笺方,一个月也只有十二两月例,加上因举人功名官府每月给的米粮和布绢,也不过十五两银子。

显金每个月的薪酬,确实比他还高。

陈笺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显金继续说,“且陈家还要承诺要给我赁一间两进的小院子独住,还要配齐丫鬟婆子和牛车骡子。”

陈笺方下意识蹙眉,“小小姑娘,怎可独居?人来人往,纵是太平盛世,也应有防范之心。”

显金从善如流点头,“故而,我没有搬出去,而是在每月的月例银子里扣了二两银子交给张妈,权当作我的房租。”

陈笺方目瞪口呆。

这个说法,是他第一次听说。

“怎可如此!”陈笺方觉得有些荒唐,“且不论你是三爷白纸黑字认下的女儿,单只看你一介孤女,陈家不过是供了一处遮雨庇荫的住所,怎可因此收你钱财?”

显金伸出一只手指,在陈笺方面前郑重地摆了摆,“不谈女儿,不是孤女。在这个问题上,对于陈家,我的身份,只是一个伙计——顶多这个伙计的作用更大、薪酬更多。”

打工人的初心永不变。

一旦变了,就容易失衡。

一旦失衡,就意味着她已彻底融入这个陌生的异时空——她虽仍然姓贺名显金,但她已不是自己的贺显金,而是陈家的贺显金。

那就意味着,她的人格并不如她所坚持那般平等了。

陈笺方似懂非懂,紧紧蹙着眉头,隔了许久才道,“你所说一切,与你的……你的……婚事,又有何相干?”

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婚事”二字。

显金笑道,“我既有银钱,有房住,有衣穿,有食吃。”

想起乔山长那张痛心疾首骂她的脸。

“甚至有书读。”

再想到乔徽、左娘、张文博、锁儿、张妈妈的年糕……

“还有一群投契的亲友。”

显金笑了笑,清冷上挑的眉眼如雨后初霁,“我何必嫁人呢?何必洗手作羹汤,摧毁掉自己辛苦建立的事业?让自己陷入无法拔出的深渊?”

陈笺方眉目深沉地注视着显金。

不知在沉思什么。

显金被盯得略有些许不自在地低下头,移开了眼。

也不知隔了多久,陈笺方笑了笑,素来端凝严正的脸上出现了由衷的、明确的、轻快的笑意。

“嫁人,也可继续你的……”

陈笺方好像在找一个准确的名词,带着笑意吐出了两个字,“事业。”

“两者并不冲突。”

“显金,你说,有这个可能吗?”

陈笺方面前的、张家送来的攒盒大大打开着,里面放着莲藕、茶饼,黄糖、女儿红。

提亲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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