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要說你錯了，我們今天就算了，馬上過年，老子不想搞得大家不開心，讓別人說我們家閒話，一家子好好過個年。」

「一家子？」黎西放下擋著臉的胳膊，忽然就笑了，淚水依舊不受控制的往下流，但那仿佛不是他的淚水，他艱難地扶著椅子站起來，深吸一口氣，雙眼通紅地看向黎強，「你們三個才是一家人吧？從小到大，你們就沒有一個人把我當做過家人，我在這裡就是一個外人。」

黎強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黎西，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原本懦弱膽小的小孩忽然變了個人，他才發現，黎西早已長得比自己高一個頭，是一個成年男人的體格。

「你胡說什麼？你長這麼大到底是誰養的？沒良心的東西！給我滾出這個家！」黎強舉起棍子又要打下去，卻被黎西一把抓住。

「不需要你趕，我自己走。」黎西一字一頓道，他鬆開手，轉過身，踉踉蹌蹌走出這間屋子。

夕陽西沉，暮色四合，灰藍的天空再次飄起柳絮般的雪花，黎西穿過院子，走到前屋，黎牧和吳芳正坐在桌子邊看著他。

黎西恍若未聞，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地朝著外走去，到了門口，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陣疼痛，喉間傳來一陣腥甜，張口便吐出一口血來。

鮮紅的血液滴在雪白的地上，刺目灼眼，黎西盯著那宛如綻開的花朵般的血跡，忍不住輕笑出聲，笑著笑著，鼻腔湧起酸澀，豆大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爭先恐後的滾落下來。

遠方傳來煙花炮竹的響聲和孩童追逐打鬧的嬉笑聲，黎西擦了一下嘴角，仰頭看向天空，雪花落在臉上，落在眼眶裡，他緩緩閉上眼睛，又睜開，隨後轉身朝後山的方向走去。

這條路，黎西從小到大走了很多次，即使是閉著眼，他也能走到目的地。

和以往的委屈沉重不同，這一次，黎西久違地感到了放鬆，仿佛卸下了從小到大扛了二十多年的重擔，整個人像是回到了五歲之前的孩童模樣，在外面瘋玩一天，然後開開心心，跌跌撞撞朝家裡跑去，去找媽媽告訴她這一天發生了哪些趣事。

這兩個月，黎西每天都會給媽媽的墓碑擦乾淨，清理旁邊的野草和雪，但只是一個白天沒有來，墓碑旁邊又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這一次黎西沒有清理，他跪坐下來，將臉貼在那塊冰冷的墓碑上，仿佛在感受媽媽的溫度。

「媽媽，好冷啊，你能抱抱我嗎？」黎西像是孩童一般撒嬌道。

「媽媽，你走後，我發了場高燒，右耳聽不見了，但是我一點不怪你，只是覺得媽媽為什麼不把我一起帶走？」這些年，黎西就算受再多的委屈，也只會和媽媽說僅有的開心的事，他不想媽媽在那邊擔心自己。

「媽媽，你知道嗎？我一個人出去打工了，外面的工作都好難找啊，每天都要洗好多碗，拖不完的地，手指經常凍得裂開好了又裂開，好疼好疼，我真的，真的不想做那些事情，但是不做的話，又賺不了錢，我知道媽媽想我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