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有些不同,至少他的腳踝握起來裡面確切地有骨骼在,而不是軟體動物半透明的軟骨。他的眼睛也不是浪漫的粉紅或者粉藍,是和常人一致的琥珀色。他的身體也和普通人無二,沒有同時長出兩種性徵的器官,臍帶也沒有連通著什麼地方,他並沒有臍帶。
他的確是這些房間的造物當中最漂亮的一個,許加寧得天獨厚地閱人無數,默默在心中為他打分。在他的對照下,從前那些人生長得簡直缺乏誠意,活該要被送去廚房煮湯。他的手指一根根划過造物的小腿,造物張口像要對他講話,他著意去嗅,空氣中沒有魚味,那他不是貝殼裡的軟肉。
他還沒有聽過造物說話,畢竟它們還沒有一隻活得比蚊子更長,就算沒有及時死的,也要被他挖出來放進鹽里淹死,他可不想看到一個長著一張蛤蟆臉的女人整天赤裸著身子又流著口水在敲玻璃,他把她從牆上撬下來,扔進海鹽堆里。女人發出像曼德拉草一樣刺耳的尖叫,幾分鐘後徹底融化掉。現在他心動了,這個男人最好別太快死。「你要不要穿衣服?」他問。
衣櫃裡有幾件媽媽的男朋友留下來的衣服,他拿來給男人穿,是幫他穿。好滑稽,小女孩擺弄芭比娃娃差不多也就是這麼一回事了。他從未有過地小心翼翼,怕把他的胳膊扭斷,還沒好好玩過就壞掉實在有點太可惜,他又不懂要怎樣才能再造出一模一樣的來。他還沒在任何一間白色房間裡待這麼久過,幾乎要生出雪盲症。系紐扣的時候他故意湊他很近,嗅不到一絲氣味,像是一塊冰,或者乾脆是一塊空氣。他毫無猶豫地去咬他的嘴唇,果不其然那男人不是人,否則他怎麼不懂得要回應。
沒意思。許加寧站在一旁從上到下打量他,腦子裡想著他此時藏匿於衣服下方的純白色的,仿佛沾不上一絲灰塵的皮膚——他突發奇想,這傢伙可以拿來當性啟蒙的sex doll,雖然可能要冒一點風險但也值得,反正他之前也沒少處理過這些造物的屍體。「你能走嗎?」他要把男人帶到自己的房間去。
他也不知道帶男人回來之後他要怎樣,總不能是要為他的暑假作業當家庭教師。他在書桌前算函數,男人坐在他身後的床上吹空調。他不擔心有人回來會發現家裡多出一個人,因為他的房間沒人能進。他在裡面,他的媽媽和她的男朋友們在外面。
只有一次,他不當心誤闖了她的浴室,在裡面發現一朵軟糖一樣的經血,它不會融化掉,就漂在浴缸里,漂成一尾金魚。他站在一旁看很久,想他自己也來自於這團血,鬼使神差地用手指去碰,那觸感和女孩脫落的粉紅色眼球好像。
所以她是血,這個男人也是血。可是一團血不應該會自己調空調的溫度,不應該自顧自地從冰箱裡拿冰淇淋來吃,更不應該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在紙上寫名字——嚴,栩,安。許加寧感到怕了,一團血怎麼還可以有名字。
范世朝喊他出門玩滑板,他扔下作業本逃出去。他不敢說他惹了個麻煩,造物不懂得人倫綱常,說不定他一回去就會被抹脖子。他不怕死,離死越遠的時候對死越是有種浪漫的想像,可是不能死得太窩囊。范世朝叫了五個女孩來看他們表演,他心神不安地想著嚴栩安,從滑板公園換去街機廳的時候他臨陣脫逃,說要回家。路過五金店買一把錘子拿在手裡,起碼能起一點威懾作用。
他是在樓下看到嚴栩安的,他保證他出門之前鎖了門,區區門鎖必然關不住造物,他可以把自己變成水從窗根下流出去,再在外面重新長成一個人形。可造物還是造物,他怕陽光,下午三四點正盛的太陽把他脆弱的皮膚烤得發燙。許加寧在心中大呼不好,他還沒有好好用過他,怎能就讓他變成一顆巨大的烤扇貝。他迅速推他回房間,空調十八度,夠把他的溫度降下來。
「嚴栩安。」他一字一字地念作業紙上的字,「誰給你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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