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風聲簌簌,晚間凝結的水汽混著寒意透過門縫,爭相湧進屋裡,殿內靜謐瀰漫,長短不一的呼吸交錯參雜,四人心有戚戚。
穆樺悄悄往她身邊挪了兩步,目光死死盯著那座金身塑像,又害怕又不敢移開,喉嚨不由自主地滾了一下:「怎麼辦?」
朝汐將手緩緩伸向腰間,五指依次落在劍柄之上,迎著那塑像無悲無喜的面容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正念若衰,邪念則主,正念若盛,邪念則退。」
她尚且年幼時,便已嘗過這世上最悽苦的惡報降在身上的滋味,上窮碧落下黃泉,這人世間再沒什麼能讓她畏懼的事了。
朝汐:「我本不信神佛因果,可他們偏要用這種陰損的手段,那就別怪我破山拆廟,毀了他們的金身。」
即便那座泥金塑像塑的是她。
月光透過窗欞縫隙絲絲縷縷灑進殿內,塑像那如一汪寒潭般靜默的雙瞳反射著月輝閃了閃,像是在無聲地哀悼,又像是在掙扎。
野外露宿恐生事端,朝汐不敢放鬆警惕,佩劍一直安靜地懸在腰間,此刻,鐵器摩擦劍鞘之聲猶如金石相擊,怦然乍起,錚鳴於耳。
穆樺還沒琢磨出她話中滋味,就見朝汐手臂一揮,半空中划過一條游於水面的銀龍,只聽得「滄——碭——」兩聲,鐵劍已然脫手,不偏不倚正好扎在那尊塑像的印堂。
窗外飛鳥展翅而起,驚動樹椏,樹影投在窗欞紙上,漆黑的枝杈上下晃動。
鐵劍去勢太沉,即便劍身大半已經沒入塑像之中,劍柄卻仍帶動著餘下幾寸在嗡鳴晃動作響。
頗有當年飛將軍李廣夜射木箭入頑石之勢。
不僅是穆樺,這下連桑晴和朝雲也驚住了。
「子衿,你這是做什麼?」桑晴放下手裡的東西,準備起身向她走過去,卻被朝汐抬手制止,「怎麼了?」
那塑像自鐵劍沒入之處已經開始出現輕微的裂痕,印堂,臉頰,人中,愈裂愈多,愈裂愈深。
「別過來,離遠些。」朝汐總是顯得有幾分不正經的臉色收斂下來,帶著穆樺往後撤了幾步,「此處荒涼偏僻,遠離官道,又在深山樹叢之中,一來行路困難,上香多有不便,二來遠離水源,打掃也是問題。」
面對如此苛刻的環境,尋常人定不會在此建造廟宇。
桑晴眉間一跳,雖不懂朝汐方才一劍是為何意,但直覺這座塑像並非看上去那麼簡單。
「縱諸多不便,卻仍舊執意在此建廟。」朝汐道,「若非有高人指點,那便是有些見不得天日的髒東西藏在這。」
果不其然,朝汐話音剛落,那些裂縫便順勢又繼續蔓延,先是頭部,繼而到上身,最後是底座,泥金混著塑像本體的石膏淒悽慘慘地脫落。
可見她剛剛那一劍的力道有多重。
長年固若金湯的積灰隨著掉落的膏體簌簌抖動,騰起飛煙漫天,幾人嗆得不住咳嗽,塑像坍塌所引起的震動不小,房梁也有搖搖欲墜的跡象,朝汐生怕這些東西四散時砸傷桑晴,於是帶著幾人先出了大殿。
直到整座塑像的外體七零八落地掉了滿地,眾人這才發現其中別有洞天——隔著朦朦飛霧看去,那塑像里竟還裹著個用不知道是石雕還是木雕的人形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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