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川,你比你的哥哥們出息多了,子不肖父,」熹寧帝微微一笑,眼中迸發出驚人的神采,「子……最肖父。」
這句話是一個詛咒,無數次午夜夢回,太子都清楚地記得熹寧帝眼中的狂喜和欣慰。
可不知何時,他夢裡又多出一道清越的聲音,不知從哪個疙瘩縫隙里擠撞進來,就湊在他身邊,耳邊,輕輕的,像秋風一樣吹過——
「殿下,你殺三皇子的時候,到底害不害怕?」
在楊柳岸的房間裡,裴溪亭坐在他身邊,不想扒拉琴譜了,就非要和他說話,偶爾說今日吃了什麼,偶爾卻要說說皇室秘辛。只是那語氣里沒有試探,只有疑問,好像和那句「張記的冰雪元子咋能那麼難吃」別無二致。
「你問這句話的時候,害不害怕?」彼時,太子這般回答。
「我不害怕。」裴溪亭說,「我覺得殿下對我挺縱容的。」
「恃寵生嬌沒有好下場。」
裴溪亭噎了噎,說:「哎呀,我就和您聊聊天,別搞得跟我要密謀什麼大事一樣。出門在外,不要端著太子殿下的腔調,很累的,付兄~」
「你覺得我害不害怕?」
裴溪亭敢怒不敢言,自以為很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我要是知道,我還問您幹嘛?」
太子假裝沒有看見那個小白眼。
「我就知道,比起血緣親緣,您更在乎兩個人之間的真正情誼,因此在您心裡,游大人的弟弟比您的皇兄更要緊。三皇子買兇刺殺您,游竫英勇護主,您秋後算帳不論是為他報仇還是立威,都無可厚非。可在旁人看來,三皇子才是您的血親,而游竫只是您的下屬,且兩人身份有尊卑,所以不說您有情有義,只說您六親不認。」裴溪亭歪了歪頭,用琴譜撐著自己的下巴,「我不知道您是否全然不顧忌旁人的看法說法,也知道無論再強大冷硬的人,只要血是熱的,就無法時時刻刻都無堅不摧、無波無瀾,所以才無法確定您到底怕不怕。」
「我若說半點不怕,你會害怕嗎?」
「倒是不會,我又不是三皇子,我對您沒啥壞心眼。」裴溪亭說,「而且,我覺得您人挺好的。」
太子側目,「我好?」
「是啊。第一,您是個好上官,下面的人只要勤懇辦事、忠心不二,您都沒有虧待的,古往今來,能做到這點的上官真不多。第二,您是個好太子,黜貪官懲惡吏,減免賦稅體恤百姓,知人善用,不拘門第。第三,您是個好叔叔好弟弟,把小皇孫養在身邊,沒有苛待,仔細教導。第四,您是個好老師,」裴溪亭眨了下眼睛,笑著說,「對學生耐心教導,盡職盡責,讓學生心裡特別踏實。」
太子沉默片刻,說:「但學生不認真學愛說小話,讓老師心裡很不踏實。」
裴溪亭說:「學生學習的時候很認真,但也想多了解了解老師,拉近距離。只要老師多和學生說說話,學生心裡就跟喝了什麼似的,心火灼燒,立馬彈出《鳳求凰》也不成問題。」
太子嘲諷:「怕是喝了仙藥了,進步神速都不足以說明,而是脫胎換骨了。」
裴溪亭說:「老師的聲音恰似春風徐來,穿耳如同瓊漿玉液下了肚,可不就是仙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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