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著屏幕深深呼出一口氣，饑荒亂世里獨身的女子還帶著三個孩子，簡直就是行走的魚肉。

林寡婦溫柔的笑容仿佛還在眼前。

可下一秒，那隻被當場屠殺的過廳羊，隔著貴人們綾羅綢緞的濕潤黑眸猶在注視著她。

她記起來，第一次和圓圓去林寡婦家買羊的時候，林寡婦提出由她送羊去食肆，孩子可以交代給隔壁王大嬸照看。

那隻母羊才是林寡婦真正的命運。

周可然不忍地閉上雙眼回憶。

在亂世初期，林寡婦無力養活三個孩子，只能把自己賣了，將銀錢和孩子託付給好心的王大嬸。

王大嬸或許確實是個好人，可隨著災難越來越嚴重，連綿的旱災、屠城燒殺的叛軍、南逃的君王……這座城的百姓已經沒有存活的餘地。

【那股肉香，第二次去林寡婦家回來時聞到的肉香……】

【原來是、竟然是……】

王大嬸終究是活了下來，她不擇手段地活了下來。

可是「我」在那個世界已經能看到王大嬸，恐怕她離真正的死亡也不遠了。

周可然一時沉默，她忽然間明白了那個世界不僅是死人的世界，準確來說是死去之人的桃源鄉。

一切苦難和醜惡都被磨平了。

林寡婦不用賣身換錢，賣給許老爺的只是一隻母羊。

隔壁王大嬸煮的也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為了報答王大嬸照顧送去的三隻小羊。

被觀音土撐死的農人可以盡情喝酒吃肉。

皇宮守衛不是被帝王拋棄的小兵，他們的君主只是照常去南巡了。

「我明白了，那個世界是一個所有人都能得償所願的地方。」

周可然喃喃著。

「現在，在這個現實世界裡，我還有最後一個地方要去。」

沿著長長的、雜草叢生的街道，「我」一路穿越這座城池原本最繁華的街區，跨過大氣的石橋，來到曾經象徵著最高權力的皇宮。

【這裡……已經被燒成這樣了。 】

門口已經沒有了忠心耿耿的守衛，大約是城破時逃跑了，也有可能死在了敵軍的刀下。

朱紅色的宮牆布滿煙燻火燎的痕跡，高大的石門大大敞開，這座皇宮恐怕已經被當做叛軍的犒賞被搬空了。

周可然控制著「我」走進這個已經死寂殘破的地方，風乾的血跡、殘破的物件、斑駁的宮牆，無一不在訴說這個地方曾經被如何踐踏。

年輕女人盯著屏幕，漸漸擰起眉毛。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皇宮越往裡面走，竟然保存得越完好。

周可然忽然抬手按住耳機。

像是風拂過鈴鐺，像溪流拍擊碎石，是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斷斷續續。

「有人在笑？」

【有人在笑。 】

【我要去看看。 】

周可然驚訝地看著屏幕，「我」竟然自己跑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