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空荡荡得像一片枯黄的原野。上面没有冒热气的饭菜。
付荣撇开失望的眼神,自顾自地坐进沙发里。
女主人没有第一时间招待客人。她正忙着扫积水。
他更为失望了。
这是他最早来的一次。六点半下班,驱车四十分钟至此。
此时七点将至。
她应该露出他幻想中惊喜的样子。
她没有,她甚至没有抬头看向客厅,好像谁进来都不能打扰她打扫卫生。
由于楼房的岁数颇大,被它养育的租客不得不主动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
今天不是管道堵塞,就是厕所溢水,最不济的就是停水停电。
左邻右舍时常拿起工具自己修理,因为他们知道房东老太比房子更加难搞。
今天下午,阳台的污水管又闹脾气了。
钟月觉得它比付荣还矫情。稍微喝多点水,就吵着辛苦。
她直起身,捏了捏腰,把脑袋探进客厅里,向坐在沙发里的男人说道。
“您坐会儿,我待会儿就去做饭。”
付荣没有回应。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一只被捕的鱼,正在谨慎地观察将自己困住的鱼缸。
钟月继续干活。
她呀,完全是放养这只烈性犬。
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说话,就不说话。她不会把他逼急了,好让他折磨自己。
付荣觉得自己好像掉进光怪陆离的魔术剧院。
墙角有一块淡黄色的潮斑,洗衣机运作时轰隆隆地吼叫,圆形的酒红色壁钟在嘀嗒作响,楼道里有孩子在乱蹦乱跳,阳台外传来夫妻对骂的诅咒,沉重的推车滚轮在水泥地上磕磕碰碰,莫名其妙骤然出现三声女人的尖叫……
他看见四面泛黄的墙壁正向自己逼近,可用的氧气逐渐被抽空。
四周涌来的狭促感像是一根橡胶皮筋,把连通他的肺部和鼻腔的气管扎得死死。
他处在一个真空的三乘三魔方里。
他会被自己憋死,因为他忘记呼吸。
他恐慌地把求救的目光转向唯一的活人。他不能说话,唯独依靠睁大的眼睛发送信号。
钟月穿着白色长袖外衫,宽松的领口露出里面的白色吊带。一团松垮的头发搭在后背,其中有几条零散的短发粘在脖子上。卷起的裤管耷拉在结实的小腿肚上,随着她的移动而轻微摆动,宛如浮在水面的一枚枯叶。
他眨了眨眼睛,注意到一抹突兀的亮色。
他看到她的脚很干净,甲形圆润,皮肤透着冷白,与上半身的肤色不同,应是被冷水泡久了。
洗衣机里的不锈钢滚筒一停下,它的水管朋友便开始呼噜噜地吐水。
它们再次艰难地完成团队任务,而它们的女主人却仍在工作。
她扫水的姿势,像是在挥动高尔夫球杆,一下一下地推搡胆怯的水流滑进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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