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座的两位青年纷纷转头看向她,眼神中浮现出四个透明的问号——他们由衷地感到困惑,刚才还扮成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试图躲过任何询问和对答的许娇河,怎么忽然主动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只是这个意见,没有人一个人是喜闻乐见的。
纪云相率先抿住嘴唇,而游闻羽沉默几瞬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师母可是有什么高见?”
许娇河理所当然道:“叶尊主在交接仪式上说过,如梦世就算参与管理繁阁的事务,也不过是起到辅佐之责,这样随意撤换掉舆部副部主的说法,似乎和‘辅佐’二字背道而驰。”
“我知晓你们都很聪明,也很会算计,但若换成你们是那位副部主,突然之间得到通知要被调离职位,来替代的人还是一个陌生的、没什么资历和成绩的人,你们可会认可,心中可能平心静气?”
许娇河没有把话说半截藏半截,天生的性格也注定了她学不来聪明人的虚与委蛇。
纪云相看向她的目光更是奇异。
他知晓许娇河娇气、记仇还庸俗,除去好皮囊外一无是处。
可从来没预料到,遍地皆是人精的云衔宗,竟然真的半点为人处世的窍门都没有传授给她。
“师母……是与韩慎相熟吗?”
无言了好一阵子,游闻羽按下微妙不悦,心平气和地发问。
他不经意的提问,叫心底有鬼的许娇河呼吸猛地一紧。
她的脑筋却在此刻高速运转起来,发挥出不同于平日的灵敏作用,理直气壮道:“不熟,只是我年少时经历过这种滋味,能够感同身受罢了。”
“……”
她的话看似强词夺理,但结合身世,又显得十分合情合理。
游闻羽清楚许娇河在未嫁给纪若昙之前过得不好,一些小事难免触景伤情。
更何况,就算许娇河非要撒谎,眼下也不是逼问的好时机。
于是他不再提出疑义。
无人继续说话,只是望着许娇河各怀心思。
许娇河被四只眼睛注视得有些不知所措,肚腹却恰好在这时发出一阵响亮的鸣叫。
咕噜——
无言的难堪叫许娇河彻底红了面孔,殿内的气氛瞬间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再也待不下去的她索性站起,大声说自己饿了要去吃饭,也不顾二人的面色表情,匆匆离去。
……
许娇河在膳厅狠狠咽下两碗饭,待徘徊在脑海中的窘迫感好不容易烟消云散,才特地绕开通往濯尘殿的必经之路,信步回到内院住处,对侍候的女婢道自己要午睡,谁也不可打扰。
她一边揉着发胀的肚子,一边放下拔步床上的帘幔,将纪若昙唤了出来。
待在柳夭剑中,与凌乱不整无缘的青年仍旧是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冷淡样子。
他甫一出来,许娇河立即拉着他的袖口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今天可是帮了夫君你一个大忙!”
或许是吃饱喝足之后心情愉快了几分,许娇河的眼睛亮晶晶的。
活像一只抓到老鼠摆在主人卧房门口,渴望得到表扬和奖赏的猫咪。
纪若昙看着她:“什么忙?”
“你给我的那份名单里面,不是有个掌管舆部的副部主叫韩慎嘛?我在濯尘殿听游闻羽和纪云相议事的时候说,要把他撤掉换成如梦世准备的人。”
许娇河吞了口唾液,得意地说,“我一想,要是把他换掉,你在繁阁可用的人不就少了一个吗?所以我赶紧否定了他们的提议,还用了一个他们谁也反驳不了的理由。”
韩慎在纪若昙给出的名单里不假,可许娇河说为了纪若昙才出声,便是最大的谎话——她惦记着这些人皆可以任自己驱使,还不用像游闻羽似地那么麻烦,非要她付出感情,因此一个也舍不得失去。
许娇河眼珠咕噜一转,适时将自己不停盘算的小心机掩去,转而扇动着漆黑的睫羽,冲纪若昙扬起笑脸,虽是明晃晃的邀功,却十分俏皮讨喜:“夫君瞧,我是不是帮了你很大一个忙?”
纪若昙同她对望,并没有说话。
那双能够看透万物的眼睛扫过来,仿佛三伏天的冰雪将许娇河浇了个透心凉。
她顿时从一味欢喜的心境中清醒过来。
想起纪若昙从前的做派,思忖自己简直自讨没趣。
许娇河的手指无意识地拽着身畔织金软枕上的布料,将褶皱抹平又用力地攥在一起,在等不到对方回答的时间,尴尬地为前头的言论找补道:“那个,你要不当我什么都没……”
“谢谢。”
纪若昙的道谢却追着言语的末尾响起。
坦荡平静,清晰可闻。
许娇河有些发怔,她不过逞口舌之快,没想过纪若昙真的能够说出这两个字来。
她浑圆的瞳孔放大,便显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娇憨之态。
半晌,许娇河猛地将双手摁在并拢的膝盖上,局促地低下头去。
又嘴硬道:“夫君以为光说句谢就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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