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恪守师母和徒弟之间应有的分寸,许娇河刻意忽略游闻羽隐而不发的目光。
只是地牢之内,他杀人索吻、不顾一切的模样,终是在许娇河心上划下深深一道。
戏码演得多了,也会带上几分不自觉的真心。
许娇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逢场作戏,亦或实在有所动容。
她不再像之前那般抵触游闻羽的辩解,仅是拉远了彼此的距离,旋身重新坐回位置上,望着洞开的殿门喜怒不辨地说道:“或许吧,不过重塑已经摧毁的信任,本就是很难的事情。”
许娇河的话,让游闻羽眼中肆意流淌的漆黑一顿。
他垂下长睫,没有选择用方帕缠裹受伤的手掌。
而是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将其铺平叠起,接着小心翼翼地放入衣袖中去。
许娇河便在这时恰好窥见了游闻羽睑下象征心绪不宁的淡青,以及附着耳畔响起的呢语:“师母还记得吗……我曾经问过您,这般利用我,莫不是将我当成了一条随意驱使的狗。”
“……”
许娇河以为他又要旧事重提,便下意识拢起了眉峰。
她想要告诉游闻羽,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更何况以游闻羽的心机和手腕,倘若被当成狗对待,迟早会恶狠狠地反咬一口。
这些话在她的唇齿间踟蹰过一个来回,尚未吐露,陷入剖白心事状态的游闻羽,却径自把话说了下去:“……如果变成鹰犬就能永远留在师母的身边,那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鹰,还是犬。
既然豢养,就要负责一世。
一世对许娇河而言,简直是个重逾千斤的词汇。
她张了张口,试图作答,又欲言又止,最后只好结巴着说道:“你、你别总是把自己放在这么可怜的位置上——我年幼时见过我家隔壁靖王府的后院,他确实养了鹰犬,可又不止一条一只。”
“动物或许没有争宠之心,可人……”
可人本身能不能专一并不好说,却不能忍受来自伴侣的见异思迁。
许娇河顾忌着自己的游闻羽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谁料听出她弦外之音的游闻羽倏忽握住座椅的木质扶手,用力之下手背迸出蜿蜒而狰狞的青紫脉络。
“师母的意思是,哪怕有了我,您也觉得不满足——还想拥有其他人?”
游闻羽的面孔偏着光,秀美的桃花眼糅进阴影,再配上暗沉沉的眼珠,只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咬着每一个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极冷的嗓音仿佛来自八寒地狱。
“哎!你怎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
面对游闻羽的曲解,许娇河想也不想便将指责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她又兀自有些后悔。
生怕游闻羽再度不分青红皂白地发疯,许娇河软了语气,别扭地找补道,“我只是说叫你别总想着做我的狗,从来只有人和人两厢长久,哪有人和狗一世一生的……”
听闻许娇河的话,游闻羽的面孔这才转阴为晴:“所以,师母并不想豢养许许多多的狗,是吗?”
“……”
不想再纠结这个奇奇怪怪话题的许娇河,选择退让一步,口不对心地敷衍道:“是啦是啦——你别再追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又还没有原谅你!”
话音未落,坐在椅子上的游闻羽已经快步上前,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
深嗅一口自发间而散的轻幽香气,游闻羽不顾许娇河微弱的抗阻,加重了臂弯的力度,感受着许娇河透过衣衫,精准慰藉着自己的体温,才稍稍冷却下快要分崩离析的理智。
“师母,答应我,这次一定要选我,好吗?”
游闻羽的嗓音透出许娇河未曾领略过的脆弱和单薄。
……做到这种程度,他应该不会再怀疑,自己的应允是别有目的了吧?
许娇河在心头叩问自己。
长久以后,她从鼻尖发出一声极低的“嗯”。
……
游闻羽终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情绪恢复寻常的他,流连在扶雪卿的宫舍中不愿离去。
许娇河见天色将晚,三催四赶之下,好容易才将游闻羽劝回了府邸。
只是她依旧带着几分顾虑。
虽则游闻羽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自己应承,扶雪卿就一定会放他们出宫。
但依照扶雪卿的性子,恐怕就算答应,也未必会细心到特地来嘱咐听鸢届时放行。
许娇河短暂迟疑片刻,为生变故,决定还是先告诉听鸢,顺便探探扶雪卿的态度。
于是她将听鸢召来,告知对方道自己明日要随观渺君出去。
听鸢似乎并不清楚扶雪卿举办宴会的打算,仅仅沉默地注视许娇河,谴责的目光像是一位眼睁睁瞧着妻子大摇大摆红杏出墙,却无能为力的夫君。
不过最后她还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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