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制断契汤所要耗费的灵材十分繁琐, 昏黄油灯下, 许娇河挑检得心无旁骛。
灯火拉长了她专注的身影, 流逝的时间仿佛冻结在这份静谧之中。
直至被门外的敲打声破坏。
叩叩。
叩叩。
“夫人, 奴婢把您想喝的牛乳茶端来了,您看是否方便叫奴婢进来?”
闻言,许娇河随手将书塞到矮案底下,道:“你进来就是。”
一声微不可闻的吱嘎声响起, 露华进来的足音无声无息。
自从那次两难的抉择后, 她待许娇河总是处处小心翼翼。
许娇河看破不说破,由着露华从拔步床的雕花倚栏内抽出一把方凳。
露华又将方凳搁在她的手边,单手自腰间掏出馨香的丝帕, 将其擦拭上上下下擦拭干净。
做完这些活计, 她才缓缓俯身, 把牛乳茶放在凳面, 垂眸道:“温度刚好, 请夫人慢用。”
许娇河心系《玄命九宫》, 无意寒暄, 鼻尖淡淡沁出一个“嗯”字。
可习惯了察言观色的露华却没有识趣走人。
她立在许娇河的身边,被长睫遮挡的眸光盯住牛乳茶不放。
须臾后道:“夫人, 道君回来了。”
许娇河平静的目色便有些动荡。
她怎会不知道纪若昙已经归来?
这么浩大的声势,几乎整个云衔宗都出动的阵仗。
她便是后山灵池中一条不谙世事的鱼,也应当早就感应到了。
许娇河分出额外的心思,把脸转向露华,喜怒不辨地问道:“你打算说什么?若是这么多天没瞧见,很是思念他,那也不必向我通禀——你最近闲暇的时间很多,想见随时去见就行了。”
“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我早前就已知晓了,何必解释?”
许娇河勾着不点而朱的唇瓣,像是在笑。
露华清楚她指得早前是什么,隐忍的面孔但见几分惭愧。
成为主仆多年,她自是清楚许娇河的性子。
许娇河的信任很珍贵,也很难给。
一旦给出去了,倘若触犯到她的死穴,便会永远收回。
她的话答得不好,后续再想补救,在许娇河眼里,也如破镜般难以重圆。
露华意识到今非昔比,自己和许娇河的关系之间业已相隔一道天堑。
但她嗫嚅几瞬,依旧道:“或许夫人可以去看看道君……他,一定很想念您。”
许娇河用手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同露华相望。
面对露华的请求,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方凳上的牛乳茶冒着袅袅的热气,入口微烫,回味甜香,是许娇河最喜欢的口感和温度。
可她不曾理会牛乳茶,也不曾理会露华。
在对方黑得寂寥的目光中,露华情不自禁地想要说些什么补救。
许娇河忽道:“你把这扇窗户推开,然后看外院的方向。”
露华不明就里,还是听话照做。
她绕过许娇河和许娇河身前的矮案,行至窗户的另一侧,轻轻撑起支木。
映入眼帘的,是遥遥处浅淡如江上渔火的角灯之光。
四方院落除此之外,所有的照明皆已熄灭。
许娇河把身子转了过来,支着下颌的姿态不改,问她道:“你明白了吗?”
露华望着朦胧的黑暗,无意识地出口:“明白什么……”
许娇河笑了笑:“纪若昙把灯灭了。”
露华的肌肤一下子血色尽褪。
“所以这不就是答案吗?”
自己始终不愿打开的那扇窗,借由露华的手打开。
许娇河沿着灌入房间的簌簌冷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静默在群峰轮廓中的黢黑院落。
她瞧见了早已预料到的结果,笑容都带着一丝认命的意味:“他要是想念我,难道会不来见我吗?更何况,就算我真的有想过主动去见他,在看见熄灭的灯火后,这份愚蠢的心思也应当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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